四周似乎静了静,良久又听他开口。
朝中皆赞他性情温和,脾气亦不算差。
比你差。
江念晚紧紧盯着他,声音低却坚定。
前些时日只当我是昏了头,如今想明白了,我绝不嫁给萧润!江念晚攥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唇鼓起勇气道,陆执,两年前我生辰前夕你答应过我,我若是有什么愿望,你会帮我实现。如今我有想嫁旁人的愿望,不知你这许诺还算不算数。
陆执无言望着她,片刻后稍移开视线。
一片寂静里,他声音如戛玉敲冰,似乎带了些暗哑,还有江念晚听不懂的叹息。
那么,公主想要嫁谁?
江念晚手指攥得骨节发白,心口如鼓点越跳动令人越发心慌。
夏日里的风暖意明显,此时天光作陪,似乎将他身上的冷和沉洗去一二。借着这点漫光散射,她仿佛又瞧见了三年前那个刚进入镜玄司的那个渊清玉絜的人,终于为她添上一点勇气。
她没有说话,只是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拉上他的衣袖。
他身子似乎微顿,被她牵住衣袖的手没有动,只目光垂下望着她,半张脸隐在光暗处,让人看不清神色。
就在这寂静让江念晚觉得有些难堪的时候,却忽然被陆执拉住了手腕,将她向旁边一带。
再回过神,二人已经隐在石壁之后。石壁之后的空隙虽不算狭窄,但二人挤在一起仍不免身形相贴,江念晚只觉得一抬头前额就要触到他的下颌,一时间连呼吸都快忘了,浑身僵硬。
有人。他声音很低。
江念晚这才回过神来,面色微红。
原是有人经过,这宫中人若是瞧见方才那一幕,定不会有人敢说陆执什么,却要骂她不知礼数和礼义廉耻的。
还未来得及道谢,就听有女子的声音响起来。
奇了怪,我方才明明瞧见有人在这边,那女子身形极像九公主。
江念晚手心沁出薄汗,听出说话之人是长宁郡主江岑宁。这位郡主是十四爷慎王的女儿,因皇祖母喜欢从小就唤进宫中养着,不过虽明面上虽说是看重,实际却因为慎王常年在外领兵手握重权,是皇家为以防万一,在关键时刻挟制慎王的手段罢了。
但长宁郡主在宫中的确不曾受过什么委屈,一直在懿宁宫教导着,父皇和皇祖母为表皇恩厚重,也是给了和公主一样的礼遇,有时甚至比公主风头更盛。故而她向来也是跟着宫中的风向走的,对江念晚向来不多瞧上一眼。
江念晚?你确定你没看错?这可是皇宫之中,她怎么敢和萧知事私会!江念珠有几分不信服。
江岑宁也有些犹疑,道:倒没看清那男子是谁。
江念珠瞧着左右无人,方才课前的怒意还没全然消尽,忍不住攥紧帕子讽刺道:若真是如此,她当真好不要脸面,我只以为大闹求父皇赐婚已是她最泼荡的做派,不想她竟还敢与人私会,宫中公主的名声都要让她丢尽了。
我应当是没瞧错的,方才确实有个男子身形江岑宁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地猜测道,外男向来不准入宫闱,会不会、会不会是帝师恰好同九公主走到一路?
帝师?江念珠眉心微拧。
姐姐不知道么?前两年宫中传言江念晚曾心悦帝师,仿佛在大雪夜里等了帝师好久呢,最后都站成雪人了帝师也没来后来她母妃余嫔因余家的事病死,她心中悲痛,好像就断了这份心思。不过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都是听宫人们说的。江岑宁轻捻着手中的锦帕,眉眼之间的神色闪过一丝不明意味。
江念晚躲在石壁后,听见这话将身子紧紧贴着石壁站着,长睫微颤,面色也白了些。
两年前,外祖从外关归来,带着赤赫族的边防图得了大封赏,可就在父皇出兵剿灭赤赫之后,外祖却暴毙而死。她母妃本就常年身染重病,听此噩耗再没能熬过那个冬天,这世上唯一一个疼爱她的人,也不在人世了。
世人皆传,是她外祖有谋逆之心惹了父皇忌惮。可她不信!一个能从外关拼死带回边防图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谋逆之心?
所以就算外祖被人陷害,就算父皇因此而冷落她,外祖也是余家全族的骄傲,是她的骄傲。
那时候她以为遇见陆执是暗室逢灯,不管世人如何言说,他定能相信她外祖的清白。
可他自此却再也没应约见过她。
陆执垂下眼,在半昏暗的光影里,只能瞧见她的发顶。
他深眸漆黑,似乎藏着暗涌的情绪,可终归是被他压了下去,只袖中的手虚拢了下。
江念珠那边却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话,牵唇道:就她还敢肖想帝师?怎么,她当真有见一个爱一个的本事不成?
那就不知道了。帝师这么多年不曾成婚,也不知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江岑宁有意无意道。
喜欢什么样的都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前日里我还听帝师在殿前道,这萧知事是个人品端正的人,可与九公主成婚。江念珠冷笑道。
啊,竟是这样,那大约对她也只是怜悯吧。江岑宁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