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淡道:
不能说吗?
牧林紧抿着唇,将自己慢慢地蜷缩进角落。
黑色的斗篷沾上灰, 显出一块一块的白, 他浑身灰扑扑的, 看上去很是狼狈。
唯独手心里干干净净地放着剑穗。
正值黄昏,江榣逆着光站着, 指尖微动唤来灵剑。
连轴转地做置顶任务, 终于在这学期攒够了买天阶石的灵石。
这柄剑是她花了半年时间锻造出来的。
剑身轻盈, 霜刃风华,泛着清凌剑光。
在今日前,尚未出过鞘。
牧林眼睫颤动了一瞬,缓缓地抬起头。
您要杀我吗?
剑锋随后挑开他的斗篷。
宽大的斗篷滑落,少年的身躯不算高大,反而瘦削得像个小姑娘。
他缓缓闭上眼,像是随时能将性命交付出去。
下一刻
牧林听到江榣听不出语气的声音:
就算被杀死,也无所谓吗?
他睁开眼,轻嗯了声,像是接受了这个结局。
被废掉的高阶魔修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能死在强者手里,也不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牧林的睫毛低低垂下,微低下头时露出的脖颈雪白纤细。
江榣执剑挑开他的衣襟。
意识到她的举动,牧林僵了僵,脸上神色变换几次,最终还是没拒绝。
你没有对谢珎移情,想来是因为
江榣垂眼看着牧林:
对异性有着生理上的厌恶吧。
衣服下是少女的线条。
肌肤上的伤痕多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刀伤、鞭伤、烫伤数不胜数,新新旧旧的痕迹叠加在身上。
诉说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所经历的恶意。
江榣收回了灵剑,扫过这些痕迹:
这就是你心甘情愿被利用的原因。
亦是她主动跳进棋盘的残忍真相。
牧林一手拢住衣襟,微偏过头:
是。
只要能脱离魔域,就算被利用也心甘情愿。
但从魔域逃走后,她陷入了更深的迷惘。
虽然在人间界不用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可是
在这之后,她要去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
她有想做的事吗?
那些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在面对江榣时露出冰山一角。
跌落高阶序列的时候
牧林闭了闭眼睛。
我就该死去了。
此后存活于世的,只是不知生存意义的迷惘灵魂。
江榣面上无波无澜,她平静地开口:
跌出高等序列的魔修不可能重返境界。
这是天道规定。
正因如此,那些魔修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辱她。
但是
众生抛开外在,内在都是由灵魂构成。
不管是魔修,还是人修,不管是妖族,还是灵兽
灵魂是一切的核心。
所以
江榣就这么看向她,像是将她的一切都剖析得彻底。
冷静得近乎天道神明。
看着这样的江榣,牧林脑袋都晕乎乎的。
她都要听不清江榣在说什么。
是梦吧。
绝对是一场不可思议的美梦。
否则
神明大人怎么会对她说:
要成为我的剑灵吗?
抛弃魔修鲜活的身躯,寄宿在天阶灵剑上。
对牧林而言,这是一场新生。
同样代表着
江榣赋予她另一种意义。
被同族抓着头发往窗沿砸,被绳子绑起四肢扔进毒蛇猛兽巢穴,被闻临当成测试江榣的棋子
甚至夜深人静,独自舔舐伤口时,牧林都没有哭过。
然而现在,仅是不经意的垂怜,一些湿润滚烫的水珠就不受控地从眼眶里跑了出来。
她喉口颤动着,仰着头眼眸湿润。
她大着胆子去碰江榣拿灵剑的那只手。
微凉细腻的手指钻进江榣的掌心,像一条吐着信子的小蛇。
您为何会眷顾我?
牧林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轻飘飘地踩在云端上,忐忑不安。
迫切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来验证。
江榣看着她被水打湿的五官,平淡道:
被打碎的瓷器即使重新拼凑,裂痕也不会消失。
自毁倾向严重的人,轻轻一推,便再也无法拼起。
单靠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江榣松开手,在牧林惊慌失措时将天阶灵剑递过去。
她垂眸不急不缓道:
从今以后,你可以攀附着我活下去。
作为交换
我会从你身上观察我缺失的一部分。
仅此而已。
*
阵修协会。
裴暄在棋盘上缓缓落下一子:
你会由着魔修黏着师妹,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