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花了一刻钟先与小东华解释了何为凡世、何为人族、何为四海八荒。可明明没见过的人是东华,凤九却比他还要兴奋许多。
才走了半条街,她已经把“姐姐带你去玩好玩的”这句话重复了不下十遍。
东华无奈地扶额:“你家的小狐狸崽可是叫我哥哥的,这又是什么讲究?”
凤九不以为意:“各论各的,又不碍什么。自然,若你想随他们喊,我也没有意见。”她侧头朝他狡黠一笑,眼角眉梢含娇带嗔,天然一段风流。
小东华到嘴边的话一噎,无端气短了一分,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随他们叫?”
可巧,两步远的摊子上正有人朝这边吆喝:“糖人,吹糖人!这位姑娘,不给你家弟弟来一个吗?想吹什么吹什么!”
“噗嗤——”凤九笑颜如花,凑到小仙君耳边道,“你瞧,我倒是不介意叫声哥哥,可看来别人都不这么想。”
得意的眉眼又飞扬起来,东华的目光追随着她转身而去,听她与那自号“糖人王”的摊主交涉,又拿了什么往回走时,耳边可疑的红晕已悄然泛起又悄然褪去。
“本想要个狐狸的,不过看着不怎么像,先拿这只老虎将就玩玩吧。等回去我给你做糖狐狸,我做的也不差的!”她想起什么,憋着笑与他分享,“那掌柜的还说想吹什么吹什么,我便说那就吹个牛吧,你没瞧见他的脸色,太好笑了!”
两人都已站得这般近了,她还偏要贴着说话,气息浅浅打在脸上,仿佛留下了什么别的。
东华试图拉回自己的注意力:“你还,还会做蜜糖?”
“那可不!我最会做蜜糖了!我做给你吃呀!”她低低哼起一首歌,连笑容里也流淌着丝绒般的甜蜜,将他跳得有些快的心层层包裹起来。
东华艰难地将目光转到手上。他手中已拿了不少东西,面具、风车、灯笼、糕点……一张张金叶子毫不吝啬地付出去,她好似要把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塞到他怀里。
你喜欢吗?
……喜欢的。
她一定不知道,还从没有人为他做过蜜糖,这么哄着他开心,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可惜……
“好。”他听得自己这般不动声色地回答。
“呦,这是哪家小娘子,长得这么水灵,公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斜刺里冒出个轻佻油腻的声音。
这等戏码又到了出场时。
周围陡然一静,原本拥挤的人群朝两边分开,露出衣着光鲜盛气凌人的一行人。躁动不安在人群中扩散,携妻带女的慌忙躲闪,退潮般留下一地狼藉,剩下的人中不少面露不忿。
“又是这杂碎!”不知是谁低声咒骂了一句,迅速被人捂住了嘴。
凤九浑然不觉四周的变化,兴致勃勃挑着一支簪花,还插在头上问东华好不好看。
“小娘子戴什么都好看,叫声哥哥,哥哥全都给你买下来!”油头粉面的一张脸硬要凑过来,叫人倒了胃口。
凤九冷下脸来,这下可没法装看不见了。别人光看外表只以为她是娇滴滴的佳人,哪知她也是有过“青丘小霸王”名号的,只不过此处是凡世,那些凡人忒不经打,万一不留神给打死了,无端惹来因果不说,她好不容易拉着小郎君出来一趟的心情就全坏了。
可有些人实在没眼力见,非要来蚍蜉撼大树。前“青丘小霸王”暗暗咬牙,攥了拳头预备先来一招“万紫千红”叫他开开眼。
一张狐狸面具比她更快地挥过身前,啪地一声打到那公子哥的三角眼上,半张脸立时肿成猪头,这回倒多了分“憨厚”。
“这时节,怎么还有苍蝇!”似是嫌恶碰到了什么恶心东西,东华抓着面具的手甩了甩。
凤九未想他会出手,一愣之下倏地展开笑颜,挽着他的手道:“这面具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咱们不要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个更好的!”
捂着脸嗳哟呼痛的人见被他俩无视,愈加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哪里来的白毛小鬼也敢打我!又不是你家童养媳,你出的什么头!知道我是谁吗?今儿就算是你媳妇儿,公子我也要定了,给我……”
一个“抢”字尚未出口,已被东华兜心一脚踹了出去。看着人高马大,实则绣花枕头,一路囫囵翻了好几个跟斗,撞倒三四个小摊,一头栽进角落的泔水桶便没了声息。
一众人还没醒过神来,良久才有人颤颤悠悠嚎了一嗓子:“杀,杀人啦!”看热闹的闲杂人等立时作鸟兽散。
随那公子哥儿来的人知道不能善了,七手八脚把人从桶里拽出来,一拥而上就要找回场子。他们见东华与凤九不过两人,年岁也不大,再怎么厉害总归有限,预备捉回去将功赎罪。谁知碰到的点子实在太硬,才刚出手便折了胳膊断了腿,不过片刻已全军覆没纷纷倒地。
凤九多年未出江湖也觉手痒,撸着袖子也想加入,却被东华有意无意挡在身后。她盯着眼前熟悉的身姿有些恍神,待到醒觉,地上已多了一堆滚地葫芦,不由转着手腕暗自惋惜错失了江湖留名的时机。
“走了。”东华过来唤她,凤九“女侠”这才恋恋不舍地扯着他的手离去。
回首一瞥间,如潮汹涌已然散去,地上的人懵懂着爬起,人群恢复如常,方才的热闹仿若一场惊梦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