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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边那句话,盈绿声音放低了一些,生怕惹恼叶渃,但她心里的真实想法,的确是这般。
    叶渃却不应,出了紫宸殿,便往谢雪斐他们所在的方向而去。不远处,传来喧哗的声音。刀剑相击的声音,由远及近。吓得人心惊肉跳。
    “公主!”
    左立也连忙追了上来,拦在她面前,劝阻道:“公主,裴大人把您交给了属下,让属下务必护着您安危。如今玄武门这边还是我们的人。您跟属下离开吧!”
    叶渃却仍旧不愿意跟他离开,而是语带嘲讽道:“天下之大,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见她不愿意离开,左立垂下眼,便思忖着来硬的。大人既然把公主安危交到他手中,他怎么可以不护好公主。
    然而没等他动作,便听到了一阵匆急的脚步声。谢雪斐带着人,出现在前边不远处的转角处。
    此刻已经日近黄昏。轻淡的霞光,落在他如玉一般的面孔之上,给他渲染上几分朦胧感。
    他身着银甲,头盔上的红缨,在风中猎猎起舞。叶渃看着。微微有些恍惚的感觉。
    她还记得,半年前。叶允要杀他们的时候,是她,亲自为他披上他的战袍。他手中的剑,是他惯用的剑,上边沾染了无数敌人的鲜血。
    那时候,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竟然,反过来要杀她了。
    悲伤的情绪不过瞬间,须臾,见到一身黑袍的林恒然押着舅舅过来时,叶渃的眼里,只剩下愤怒。
    一阵匆急的脚步声跟着又从身后传来,左立闻声看了过去,便见身后,本来守在玄武门这边的大将徐年,带着人过来了。
    他们安排徐年守在玄武门旁,无命令不得擅离职守,可如今他却出现在此处。
    左立眼眸一眯:“徐年!你!”
    带着一小撮骨子的中年男子神色淡漠,望了本来的谢雪斐等人一眼,便道:“驸马继承大位,才是对大周最好的。”
    徐年少年贫苦,后来参军,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从一名死无名字小兵一路走到如今地位,他付出无数血于泪。见多了大周皇帝只耽于享乐,不顾百姓疾苦,他心中一直希望能够有一日,辅助明君。
    而谢雪斐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徐年本就是不拘小节,潇洒不羁之人,在他看来,为了达到自己的理想,便是使一些手段,有算什么。
    背叛,又算什么。
    裴景瑞虽然能力不错,可他毕竟是文官,比谢雪斐差远了。况且他没有野心。明明天下尽在咫尺,他却非要去将大位让给别人。眼巴巴地等着云梨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出世。
    徐年等不了,也不愿意等。他骨子里便是瞧不起妇孺,并不认为,一介妇孺教养长大的孩子,日后能继承大位。
    左立震怒不已。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手中的刀,恐怕已经杀向徐年。
    他与徐年,乃是生死之交。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背叛自己,没想到。他竟然,叛变了。
    “哦,你赢了。”
    叶渃冷冷清清的声音,这时候传了出来。左立回头一望,便看到她立在风中,轻挑眉眼。眼中,带着轻讽,看向她昔日的丈夫。如今的仇人—谢雪斐。
    谢雪斐的目光早就已经落在她身上,听她开口,他笑了一下,接她的话:“嗯,我赢了。”
    “你过来,我便不杀你的舅舅。”他的语气,略带柔和。
    叶渃袖下的手微颤,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让她过去,是想杀她,还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暂时留她一命?
    第18章
    “我过去,你就会放了我舅舅吗?”叶渃往前一步,看着重重台阶底下的谢雪斐。
    他曾经是她觉得最骄傲的存在,而今,他手中的屠刀,却对上了她。
    而自己那风光了半生的舅舅,此刻容颜狼狈,一身军服凌乱破碎,被他的人押着,如同丧家之犬。
    “你过来,我便不杀他。”谢雪斐轻描淡写地重复道。意思已经很明显。
    而今他才是那个拿着生杀大权的王者,无论是说话的气势,还是望着她的眼神,都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忒,你这个乱臣贼子!”
    “渃渃,莫要听他的!我们大周的子民,便是战死,也不会屈服一个齐人一”
    带着如铁一般摩擦的锋锐声音戛然而止。
    离墨手中锋利剑,更近他的脖子。
    上官云这话,看起来是呵斥他,实际上是在挑拨离间。如今谢雪斐的兵,皆是大周人,齐人前些年也时常跟边境起冲突,他是想利用将士们对家国的感情,分裂谢雪斐的势力。
    然而,无论是他身后的人,还是围在叶渃身后的徐年,皆是无动于衷。
    他们或忠诚于谢雪斐,或欲要从谢雪斐身上谋前程。
    天地缄默了片刻。
    天上飘起了雪。
    叶渃望向那抵在舅舅脖间,已经划出一道嫣红血痕的剑,轻抿没有血色的唇,很轻地笑了一下。
    而后,逶迤的宫装,裙摆缓缓曳动,她一步一步地,走下白玉阶,往谢雪斐的方向而去。
    而他,立在台阶下边,静等着她,一步步走下来。狭长细眸静静地看着她,如玉一般的面容,轮廓带些些许锐利感。
    她救了他,却失去了所有。
    他背叛她,却获得了一切。
    叶渃却不能说世道不公,一切,只因为她太蠢。
    七级台阶,叶渃走的步步艰难,仿佛走向刑场一般,甚至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走到第八级时,脚下一个踉跄,便往下栽去。
    盈绿一慌,连忙去扶。可有人已经更快,伸手一拉,便把她拽在怀里,片刻之后,落在平地上,修长的玉手,搭在叶渃的纤腰之上,周遭,皆是属于谢雪斐的味道。
    不是龙涎香的味道,而是淡淡的,好闻的松香。
    谢雪斐未登帝位之时,身上便是这个味道。
    松香萦绕,叶渃不知不觉,思绪竟然飘到了他们与叶允打仗的时候。那时候谢雪斐领军在外,而她,独自一人在后方。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叶允身旁亦有几个可堪大用的能将,趁谢雪斐离开,他们便想抓她来威胁谢雪斐。当时她被人围困,从马上坠落之时,也是谢雪斐,护她周全。
    叶渃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揪着他衣角的她连忙松开。
    而谢雪斐,在她站稳之后,也在瞬间,松开了她,对身后的人吩咐道:“送公主回凤彩宫。”
    叶渃眼前如含雾,茫然四顾,周遭黑压压的人头,皆是谢雪斐的人。她如笼中鸟,逃无可逃。
    眼前一黑,叶渃便晕厥过去。
    “公主是因为激动过度才导致的昏厥,孩子没有大碍,喝点安胎药便好。”略带沧桑感的浑厚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太医院院首明则的声音。
    可叶渃,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
    她以为这是少年时候,父皇还在的时候,想要睁开眼睛,对着父皇撒娇耍赖。
    父皇并不算是明君,但是也不是什么很昏庸的君主。在位时,虽然平时爱奢侈了一些,但还算是勤政的。可是皇爷爷在世时,实在是留下了许多的烂摊子。加上父皇,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叶渃又想起一事,前段时日南边刚发了大水。叶渃听说灾银并没有到百姓手里,可父皇不信,觉得天下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叶渃便亲自出宫,南下一探究竟。回来时,她搜了许多那渭城刺史的罪状,可没来及禀报父皇。她便病倒了。
    也想越焦急,越焦急她越想醒来。可是越想醒来,反而越被困在黑暗中。
    最后索性懒得挣扎了。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她反而徐徐睁开了眼。
    可眼前昏暗的宫殿,却不是她当初住的彩云殿,而是凤彩宫。
    很多的记忆,从脑海之中,呼啸而过。
    很快叶渃便想起来,她嫁了人。
    父皇没了。
    大周的皇位,也因为她的愚蠢,落入他人手中。
    叶渃坐了起来。
    长发垂在两侧,她轻撩开耳边碎发,便见到着一身黑袍的谢雪斐,走了进来。
    他身着寻常常服,长发用高簪绾起,肤色白净,面容秀雅,模样看起来,只是一个极为漂亮的精致少年一般。
    叶渃曾经爱极他身上的少年气。
    可这会儿,这人由远及近,在她眼前展露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越来越害怕。
    是那种由心底而发的恐惧。
    她甚至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如何对付她。
    叶渃恐惧地往床里边缩。
    谢雪斐见她这般模样,神色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走到床边,便坐了下来,对侯在一旁的宫女道:“把药端进来。”
    宫女垂着头退了出去,没多大一会儿,便把药端了进来。
    药还没有端到自己面前,苦涩的味道已经传了过来。叶渃猜不透他碗里到底放的什么东西,更加恐惧后退。
    谢雪斐似是看到她害怕,手里拿着碗,便柔和地道:“是安胎药。”
    “你……”叶渃死死盯着他。
    只觉得他如今温和的态度,实在是过于诡异。
    “你又想如何折磨我?”那一两年多的欺骗,于如今的叶渃而言,便是一场折磨。
    是偶尔午夜梦回,能让她浑身发冷的存在。
    谢雪斐道:“我不折磨你,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年后便举行封后大典,只要你不再胡来,日后你依旧是我的皇后。”
    说着,把手中的药碗推到她面前。
    谢雪斐的声音并没有波澜,仿佛让她当皇后,是多大的恩赐一样。
    叶渃被气到,抢过他手中的药碗,就往床外丢:“谢雪斐,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利用我拿到这一切,你是不是很得意?”
    “我告诉你!这药我不会喝!孩子我也不要了!有本事你杀了我!”尖锐的声音,与药碗碎裂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有本事……”叶渃的话顿住。
    愣愣地看着手指捏着她下巴,面容近在迟尺的谢雪斐。只见他眯着眼眸,眼神危险地警告她:“渃渃,这话,你还是莫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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