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约都是他生前所杀之人的血水。
看来试探对了。谢曲想:原来柳云仙真的很害怕庄永年,这种害怕有点像是后辈对于长辈的害怕或许里面还掺着点别的什么反正总之柳云仙是很怕,即使在死后也怕。
柳云仙并不敢像在湖底小屋中那样对待庄永年。
再往直白了说,方才他在湖底小屋内见到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古怪的旖梦,八成全是柳云仙自己臆想出来的。没准那个梦的主人并不是庄永年,而是柳云仙。
柳云仙和庄永年之间,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倒是他方才理所应当地先入为主,不小心猜错了。
眨眼的功夫,看见柳云仙忽然近前,范昱藏在袖中的手攥起,正要冲上前去制止他,垂下眼,却见谢曲背在身后的右手轻晃了晃
于是范昱又把拳头松开,闭目继续专心蓄力了。
眼下情况凶险,务必要一击即杀才是。
牛头马面显然也懂得这道理,全都安份站着,乍看就像是来凑热闹的,细看才能发现他俩正挺腰直背,全身紧绷,要战随时都能战。
范昱要出手,大约还需要一炷香的功夫蓄杀招,横竖没办法,既然柳云仙脑子坏了认错人,那就只好随谢曲和他先聊着去。
多聊一会总没什么的,毕竟谢曲嘴皮子很溜,脸皮也厚,最重要的是谢曲说话没范昱那么得罪人,不会平白激怒柳云仙。
这么想着,四人便心照不宣,各自去做各自的准备了。
只有柳云仙,死了许久的人心里转不过那些弯弯绕绕,见谢曲愿意和他说话,高兴的甚至都有点忘乎所以了。
永年,你终于不,不对,你不喜欢听我喊你永年的,庄师兄。柳云仙断续地说。
柳云仙说着话,想要伸手拉一拉谢曲衣袖,却因为他如今只是一滩血水,袖子没拉住,反倒在谢曲袖子上印了个阴恻恻的血手印,一时间慌得很,庄师兄,他们不是客人,我不认得他们,只认得你,我认得你身上这件兰袍,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时穿的。
谢曲不知可否地挑眉,把背在身后的手重又拢到身前来,吞着袖子,心想:幸好这不是我自己的衣服,否则就很难弄干净了。
柳云仙就这么干等了半晌,见谢曲不答他,也不敢再伸手碰,一时倒显得有些可怜了。
其实谢曲不是故意不回答的,谢曲不知道能回答他什么,怕说多了会露馅,令柳云仙反应过来是自己认错了人,当场大开杀戒。
可是亲眼看见那令人闻风丧胆,据说五十年才能养出来一只的凶煞,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期期艾艾蹲在他脚边,谢曲竟也觉得不忍。
谢曲曾经见过柳云仙,见了不止一次。
印象中,柳云仙也是个容貌俊美,爱极了干净的人,他每日穿的衣衫必会一尘不染,头发总要仔细梳拢,连额侧垂下来那几绺碎发,都得要恰到好处。
再说他脚底下踩着那骨莲。
谢曲之前虽然没见柳云仙用过这种莲花座,但他有幸见洛花宗的沉莲长老用过,知道这种莲花座既可以做武器,又可以替代灵兽坐骑,样子好看,莲瓣绽开步步生香,本该是个很漂亮的招数,如今却跟着柳云仙变成了这样。
挺好一莲花座,怎就成了这样。
谢曲看着看着,心里是真有些唏嘘了,然而右手刚抬起来,忽又想起眼前这人其实只是一滩毒血,绝对碰不得,是以只得对其感叹道:柳云仙,你堂堂一宗主位,怎么混成这样了。
还有你那莲花座,怎么也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因为我贪功冒进,修了邪术,它就也只能跟着我变成这样了,我我知道庄师兄不喜欢我修邪术,到底是我辜负了它,辜负了庄师兄。听见谢曲问他,柳云仙连忙回答道:庄师兄的师父与洛花宗沉莲长老交好,会使沉莲长老的莲花座。庄师兄的师父将这招数教给庄师兄,庄师兄见我喜欢,就又偷偷教给了我,嘱咐我别在外人面前用。我知道庄师兄对我很好,我我真的知道,我还知道庄师兄讨厌血腥气,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庄师兄就会死,我不想看见庄师兄死。
顿了顿,身上血水渐渐变鲜红了些,没有刚出现时那么黑了,是我不好,不该让庄师兄发现。
柳云仙这话刚说完,范昱的提醒便在耳旁悄悄响起。
顺着它往下说,别停。范昱面无表情地对谢曲传音道:这个柳云仙起码能听懂人话,和其他凶煞不一样。我现在力量变弱,又因被困血湖中央,身旁都是水,即使蓄满了力也不一定就能将它一招击杀,但如果你能多和它说说话,尽快扰乱它,我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一点,退一步讲,就算实在不能成事,没准还能靠你把他给感化了呢。
谢曲:
虽然起码能听懂人话这种表达没毛病,但为啥连起来就挺怪?
也罢,范昱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很有经验,都听他的就是。
思及此,谢曲半垂下眼,尝试与柳云仙如今那张扁平的血脸眉目传情,但因为看了一圈却找不到哪里是眼睛,最终只得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