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弈将烟掐熄在潮湿的地缝中,偏头看向她被冻红的耳朵:“有没有想好去哪里?”
青豆故意问:“我说了就可以去?”
他挑眉:“说说看。”
“不懂,去七六厂?”说到工作,青豆眼里写满不谙世事。
顾弈蹙眉:“你这人变化怎么这么大?刚刚不是说想当编剧吗?”
“想啊!就想想嘛。想归想,做归做嘛。”
“为什么不做?因为专业不对口?”
“挺烦的。这行我没有认识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大家都说不是写一篇小说就能做编剧的,而且,我也不一定进得去人家制片厂。”说到这里,青豆想到了最大的困难,“而且我要是进了制片厂,我就得离开南城。我妈怎么办,栀子怎么办?”其实她想说的是,我怎么办。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啊?你就说你想不想!”顾弈几乎在逼问她。
“不想!”
“说实话。”顾弈摸向口袋,又点了根烟。
“实话就是不想。”
“程青豆,你怎么老口是心非呢?你说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现在话摆这儿,就问你!想不想!你不能老老实实说吗?”青豆那话是在给小桂子的信里说的。她懊悔写道,自己想做的想要的,都错过了。
青豆揪他耳朵:“那你又哪里直白?你看了信却不承认骗我!你哪里好了!”
“我……”顾弈扭头,甩开她的手,沉着脸按下小桂子的事儿,“你就说你想不想。”
“不想!”
“老实说。”
青豆烦:“想!然后呢!”
“那就好好做。想就去争取。就像你一定要......”他欲言又止,咽下了清冬二字,眼神一凛,“程青豆!拿出那个决心!知道吗?”
眼珠在冷风里吹久,再转进眼皮,又干又冷。青豆翻白眼时卡住,使劲眨眼睛回泪液:“唔......”
顾弈轻笑,弹了她一个毛栗子:“老是回头的人是走不了远路的。”
“那我不走远路了。”青豆望向他,“我可以走回头路吗?”
顾弈含笑闷了口烟,鼻尖下呼出两道长长的白雾:“别回头。”
四目对视,青豆心跳大动,涌上股强烈的吻他的冲动。
她倾身,手搭上顾弈的宽肩,凉唇轻轻贴上嘴角:“那你可以回头吗?”
顾弈垂眼看向她,喉结上下滚动。
青豆没有离开他的唇角,贴着他的侧脸颤声道:“我知道错了......”
几户之外的门突然打开,泼出一盆冒热气的洗脚水。
热闹的广播春晚歌声由收音机扬出,打破冷清凄情的巷弄。
青豆一缩肩,警惕的避开身体。
下一秒,顾弈拽起她,推进厚重的防风帘:“进去吧,外面冷。”
作者有话说:
没多少字就完结了,不虐啊,多好啊,很生活的感情。
第116章 1996·冬 ◇
◎蝉不知雪5◎
程青豆吻上唇角的那一刻, 顾弈死了半年的心诈尸般搏动。
但他知道这是假的。程青豆这人重感情,要是能挽留住一个重要的人,她是愿意把友情模糊成爱情的。
想明白这点,再看青豆这一举动, 就显得有些拙劣了。
顾弈这半年说忙也不忙, 说不忙也忙, 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事儿。除了更加专注课业,跑实验室和门诊的频率高了些, 其他心思更多放在运动上。
没办法, 这个年纪,想不了别的了。以前老大说, 男人就这么几年青春,再往后就蔫了。大家不解, 怎么就蔫了,蔫了是什么意思?老大一本正经神神秘秘, 说, 三十岁, 你们就不会这样了。
顾弈只有一个想法, 快点到三十吧。天天这么弄, 真的吃不消。躁得面子都要没了。顾弈能控制住自己的思想,管住自己的双腿, 但管不了本能。
每当这个时候, 他就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师说人是高级动物。他控制自己是高级, 可归根结底, 他就是个动物。
坏就坏在开过荤, 脑海里是切实的画面。
别人对着杂志图就能出活, 或者去录像厅待一下午,精力便可泻光。顾弈无法,他的欲望在更高阶的领域发出渴望。
太具体了,具体得发疼。
老三春心蠢蠢欲动,学吉他想要追女孩儿。那日日乱弦拨得顾弈更为暴躁。
在他日日勃发的晨起活动中,顾弈受到感染,也勃得厉害。
于是,顾弈往操场跑得更勤了。年前,顾弈跟顾燮之去澡堂子搓澡,顾燮之捏捏他的肩,夸他这学期又壮了不少。
确实,每次跑完,他都要做几个引体向上。积少成多,练着练着就壮了。变壮之后带来一个问题,手劲儿大了。一两回是舒服,几回之后阈值越来越高。他都怕自己成麒麟臂。
这不,推程青豆的力道失控,把她推了个踉跄。
青豆脑门撞到粗劣的防风帘,啪的一声,跟撞到门板似的,清脆响亮。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非礼完人家姑娘,被人家揍了。
坐到素素旁边,青豆盯着电视看了好一会,脑子一片浆糊,什么画面也没进脑子。
顾弈的不声不响让青豆更加确定,那一吻属于非礼。他不以为喜。
几人歪七扭八,干掉包中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呷啤酒,挑挑拣拣把锅里的腰花消灭,又就着辣油汤,下了锅白菜。
等到九点半,素素嘀咕,“洗个澡怎么这么久?掉澡堂子里了?”
青豆:“年三十还要排队吗?”
虎子摸了摸鼻子,嘿嘿笑:“别等了,估计得后半夜了。”说完,他和顾弈对视一眼,嘴角浮出心照不宣地笑。“还嘀咕钱……这不比洗澡贵啊。”
青豆不爽:“什么啊?去哪儿了?”
素素想了想:“难道是回家去了?”
“年夜饭都不给吃,觉哪儿给睡啊。”虎子笑得不怀好意。那答案就在嘴边,偏是搂着没说。
素素和青豆懵懂疑惑:“哪儿啊?”
小徐这种三十岁男青年,整日精神萎靡,一点存不住钱,经常夜不归宿,其常往地点一目了然。
男生都心知肚明,女孩子反应则慢了不少拍。
青豆问,“难道是去胖子那里了?”
素素:“大过年了,突然跑去人家家里像话吗?”
青豆:“那去哪里了啊?”
素素苦脸,“不知道。”
本来也没那么关心小徐,但虎子的嘚瑟劲儿勾起了姑娘的好奇心。她越问越急,一屁股挪到虎子面前的台球桌上:“哪里啊!”
虎子佯装严肃:“姑娘家家的!问什么问!”
青豆:“……”她垂眸想了想,脸色难看起来,“你们都这么懂啊?”
虎子:“懂什么懂!男的都懂。”
青豆瞥向顾弈。这厮在虎子递出眼神时秒会。果然男人都是一伙的。上次跟红d区的姐姐买烟,他还一本正经拥上她。这刻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
素素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嫌弃皱脸:“王虎,你是不是跟小徐一起去过?不然怎么这么懂?”
虎子一怔:“我懂什么了?”
素素:“连比洗澡花钱多都知道。”
虎子:“我不去菜场也知道青菜多少钱啊。”
“我看不是没去菜市场,是没胆子去菜市场。”
“我他妈……我出门都目不斜视的。”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以前没开荤,小徐就说带他见识见识,他跑到门口就怂了,愣是等了一个钟头,等小徐爽完出来嘲笑他。
“我听说好多女的往广东......”素素带点拷问的口吻。
虎子急:“关我什么事啊!我在灯光夜市摆摊,她们营业的点,我也在营业。”
青豆怨怼的眼神突生疑惑。很快,在两人越呛越冲、越冲越暧昧的对话里,转为无所适从。
虎子问素素,那你呢?
素素反击,我什么我?我的事关你屁事?
虎子切了一声,“你开心就好。”
“我开不开心关你屁事!”
素素张口闭口全是屁。空气中含屁量骤增,闷得旁人喘不上气。
青豆灰溜溜撩帘出去,紧随其后的还有顾弈。想来,在他们出来抽烟的时候,里面两位也借烟抒臆了。
走到巷口,青豆仰起头,发现雨停了,天空零星爆开预热的烟火。
她嘀咕:“今天我们没有放烟火呢。”
“虎子买了,我去拿出来?”顾弈说。
“好啊。”青豆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脚步,“我只要火树银花,不知道他买了没?”
“肯定买了。”顾弈语气笃定,走到五米之外,他停住了脚步。
青豆手抄在兜里,盯着月光粼粼的湿漉石砖,径直撞上顾弈的后背:“嗯?”
顾弈转过她的肩,将她往巷子口带:“走。我带你去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