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冷笑一声:“朕偏不想挑他呢。”
借着便是一阵沉默。秦礼感觉右手边的男孩子开始发抖,她莫名其妙地瞥了眼对方,没看出什么来。
紧接着,蔡琰又道:“陛下要从孩童中挑选继承人,世家自然想插手。其他家族我们都能挡下,只是不其侯……”
秦礼听得一头雾水,她好像听出来陛下与蔡琰都不太喜欢那个男孩,却不知道“不其侯”究竟是谁。
“朕之后会和他说。”秦楚打断了她,又向前走了两步,竟然就这样停在了秦礼面前。
蔡琰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也闭上了嘴。
秦楚:“站起来看看。”
六岁的秦礼愣了一下,慢慢抬头,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陛下,才发现她正带着一点笑,弯起眼看着自己——她看起来居然比蔡琰还年轻。
秦礼对她叩了一礼,才慢慢站起身,口中唤:“见过陛下。”
秦楚看着她的眼睛,微一点头:“不卑不亢,挺好。”
与此同时,身旁那男孩好像终于无法忍受心中惊惧,也偷偷抬起头,看了眼秦楚。
秦楚注意到他的视线,目光扫过去,眉头似乎皱了一下。只是她并未对那孩子说什么,只是看了眼秦礼,转头对蔡琰道:
“那就留下她吧——另一个,送回原处去。”
于是,秦礼便作为至今唯一一个“继承人候选”,被天子留在了南宫。
建宁三年的深冬,她的身份从“被捡来的孤女”,变成了“可能的下任帝王”。
被留下的日子与以往没什么不同,给她上课的仍然是蔡琰辛容郭嘉等人,偶尔去北宫庭院里转转圈,能看见一些朝臣匆匆离去,如果有一些性格好点的“开国功臣”,他们就会停下来,摸摸她的头,和她寒暄两句,和秦礼问一问陛下今日的情况。
“陛下今天还好吗?”
“见过孙将军,”秦礼对他作了一揖,回忆片刻,才道,“陛下最近好像很忙。她今天一直都在中德殿,我没有进去,也不敢妄加猜测。”
“什么妄不妄的,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话,一股世家味!”孙策笑了起来,很不客气地伸出食指,敲了一下她额头,“你和……小时候真是两个样子。”
秦礼“啊”的一声,抬手捂住脑门,有点不满地瞪着孙策。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竟就忘记了自己学的那点宫廷礼仪,一把抓住了孙策的衣袖,抬起脑袋,瞪圆了眼睛望向他:“孙将军说‘和她两个样子’,难道说的是陛下吗?”
“欸,你这孩子。这时候反倒机变起来了。”孙策笑着怪了她一句,却并不太顾忌,想了想,又说,“陛下小时候很活泼,而且胆大妄为。”
秦礼皱起小脸,实在想不出来陛下“活泼大胆”的模样。
她摸摸鼻子,犹豫道:“可是我觉得陛更严肃一点。我见过她那天在崇德殿的样子……”
她沉默片刻,还是没有说“伏家子”的事情。
好在孙策并不在意,拍了拍她的肩,就这样领着秦礼慢慢向前走。
直到走过殿门好远,他才回忆似的看向远方,缓声道:“她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后来内忧外患变多,需要震慑的人也多了,她就只会在熟悉的人,还有小孩面前表现得……活泼一点。”
他有“回忆往事”的意向,秦礼当然也很愿意听。她眨了眨眼,忽然拐了个弯,换了个角度,猝不及防问道:“陛下既然喜欢小孩,为什么不成家?”
孙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噗”的一声笑起来,转头看了眼她,摇摇头,一边笑一边说:“我看错了,你这孩子大胆起来,倒也不比阿楚差。”
秦礼听到他叫“阿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明白他说的是陛下。不过她年纪虽小,却已很有点自己的心思了,闻言只是不动声色地追问道:“孙将军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直截了当地回答,“知道也不告诉你。”
孙将军长得很高,生得也英俊,秦礼私下听人形容他说“剑眉星目”,的确很贴切。秦礼还未入宫时,身份其实是被秦妙捡来的孤女,因此总能听到一些额外的消息。她那时曾经听到有关孙策的传言,说有个姓郑的小贵族议论他,说孙策二十有五还不娶妻,真是白瞎了这张脸蛋——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留在雒阳的几个开国功臣里,真正成家立业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就秦礼所知道的,有家室的似乎只有曹操吕布贾诩那些年龄稍大的男性。
秦礼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回答,从善如流地换了问题:“那孙将军为什么不结婚生子呢?”
孙策本还从容悠闲的脸一僵,随即便像没听见似的,继续向前走。
她直觉孙策心情有些低落,只是抓不住原因,便也闭上了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只是二人刚走过一道长长的石桥,她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细碎的交谈声。
秦礼脚步顿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两个文官打扮的人,可是孙策却像没有注意似的,仍然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将军。”她犹豫片刻,还是扯了扯孙策的衣摆,小声道,“前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