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八年,冬至大朝会,闻新君继位诸邦国纷纷来贺,各地方也派遣使臣入京朝贡。
冬至当日,京城上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因雨被风吹斜,行人撑着油纸伞也被打湿衣裳奔跑着回家,临街的铺子退回店内,摊贩也收了摊。
但大朝会却没有因这场雨而停罢,奉天殿内布置依旧,锦衣卫陈设卤簿仪仗,教坊司陈列大乐。
——乾清宫——
尚服局女官将皇帝朝会接见诸国使者的冠冕鞋袜送进殿后便带着原班人马识趣的退出了大殿。
“姐姐为何一定要举行今年的冬至大朝会呢。”坐在镜台前的赵希言开口问道。
“只有大朝会,才能让那些没有见过陛下的人赴朝,才能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子。”
晋阳公主道,随后将她的发髻挽起,俯下身靠着她的单侧肩膀,“唯朝会才能知皇帝之贵,让四海不敢轻蔑新君。”
“皇爷。”已晋为司礼监掌印的明章走到寝殿门口轻轻唤道。
“什么事?”赵希言朝门外问道。
“春和宫差人来话,说太上皇……”明章语塞,等他再要启齿时,外朝一名太监步入内,叉手道:“陛下,奉天殿已准备妥当,文武百官都已序位殿内了。”
而此时也恰好外面报时的钟鼓敲响,赵希言更换好冕服转身,开门问道:“太上皇怎么了?”
明章先是弓腰叉手,“春和宫的情况不太乐观,太上皇一直在念叨着什么,但口齿不清。”
大朝会在即,文武百官与诸国使臣都在等着自己,她犹豫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晋阳长公主,隔着晃荡的十二串旒珠,似在寻求答案。
“凭陛下心。”晋阳长公主道,“此刻已逼近大朝会的时辰,不过陛下晚到片刻也没什么的。”
皇帝最后选择了乘辇,出乾清门后命人朝外廷赶去,同时吩咐道:“命太医院的人前往春和宫视诊,大朝会散后朕再去春和宫探望,冬至大朝会,万国来朝,朕初次视朝,岂能失仪。”
第一次大朝会,国家的最高礼仪庆典,万国来朝,她不想失仪,留下诟病让诸国使者议论。
“是。”
奉天殿内,仪御史站在台上监督着百官的仪容与礼仪。
礼仪司将诸国文书、贺表、贡物陈列于殿中展示。
一声洪亮的钟响后,皇帝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入奉天殿内,雅乐奏响。
皇帝升座,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梁冠手持笏板,跪拜行礼,叩首山呼道:“万岁,万万岁。”
比起因为大朝会而无比隆重与喜庆的外朝,内廷也要清冷得多,尤其是春和宫内,只有寥寥几个太医在诊治。
但随着一名女子的入内,这几名太医也在行礼后相继离开,这让侍奉的太监颇为惊讶,这些只侍奉皇室的太医竟然不顾太上皇安危而听从一个公主的吩咐。
“出去。”单独前来见太上皇的晋阳长公主换了一种语气向太监冷冷说道。
“这……”太监知道她是新君跟前的人,不敢招惹,于是左右为难。
太上皇见之罢了罢手,太监便从床前离开退出殿内。
皇帝的病情恶化,如今强拖着一口气,他看着突然变脸走近的晋阳公主,觉得有些可怕,但仍是一副慈父形象,问道:“言儿呢?”
“陛下正在主持大朝会。”赵瑾禾顺着椅子坐下,毫不客气的说道。
“朕……她……”太上皇想要坐起……
赵瑾禾冷冷道:“太上皇不会真的以为陛下对您释怀,没有任何芥蒂了吧?”
赵择听到这句话后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僵在了榻上。
赵瑾禾随后起身,走到皇帝榻前,盯着如枯木一般的皇帝笑了一下,“自你攻破京城之后,陛下对您说的每一句话,所流露出的感情以及与你的父慈子孝,全都是我所教,不光是从前,还有兵变那夜。”
“你所期望的名声,权力,包括得到妻子的爱,最终都会在落在她的身上。”赵瑾禾继续说道,“而你,辛苦一场,最后仍要付之东流。”
赵择挣扎着爬起,晋阳眼里消失的仇恨似再次流露,让他最担忧的结果,最终还是出现了,“你……”
“你觉得在你和我之间,她会选择谁呢?”赵瑾禾问道,“这段时间,太上皇是不是很少看见陛下的来探望呢?”
随后她勾笑了起来,“因为陛下的所有空闲时间,都给了我,都用在了我的身上,是我哄着她出宫的。”
皇帝攥着黄色的被褥,赵瑾禾冷下脸,“今日我就算杀了你报仇,她也只会替我遮掩而不会责怪与惩治。”
赵择瞪着双眼,有气无力的说着什么,但因为咬字模糊,使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看向殿门,似乎在迫切什么。
赵瑾禾就这样冷漠的看着他,看着他的无能为力与着急的样子,“你想见她么?”
“大朝会正在举行,你已经见不到她了。”赵瑾禾随后又道,而后俯下身,至赵择耳侧小声嘀咕道:“太上皇说让陛下日后自己选择储君。那么,是不是谁都可以呢?”
听到晋阳长公主的话,赵择死死攥住被褥的手松了开来,他没有回答,眼前一片灰暗。
赵瑾禾直起腰身后退,赵择躺在榻上,忽然再次攥紧被褥,拼尽全力说道:“杀你母弟之人,屠戮李氏的人是我,你若要恨,便冲我一人来,天下尽可以给你,不要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