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算村子里的人,所以我没资格去小山谷去刨属于村子的参薯,跟我一样只能羡慕地看别人往回扛参薯的还有寡妇一家,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嫁到这个村子,老公死掉之后她就成了寄住在村里的外人,等到她的两个孩子成为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工作的成年人,她们一家就得离开村子。
知道这些东西让我很难过,我其实挺喜欢这个村子的,我喜欢这里平静的生活,喜欢这里友善的人,但我没想到这里只是暂时收留我,等到过几年我稍微长大了能够养活自己就得离开村子,除非能够娶到村里的女人,然后在村里安家落户,但那是我不愿意的。
村里根本不缺参薯吃,我浇水施肥松土捉虫让贫瘠土壤里参薯增产的手艺只让几家人起了点兴趣,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跟我说的时候开始还兴致勃勃,但很快就无聊起来,因为我说的太复杂了,起早贪黑去照顾一块参薯地在村里人看来是没法想象的,小山谷里的参薯从来不用任何人照顾,每到秋季全村动员从来都没挖完过。
知道了这些,我也就不再担心村里人会因为我种田的本事而对我有任何区别对待,因为人家是真的不在乎,我甚至想,当初我其实没必要把参薯都换给别人,就算留下也不会有人在乎这一点点东西。
要我说,这个村子是真的落后,整个村子竟然没有一个人识字。
村里有出过门的孩子跟我说在村外一直沿着河流向下游走的地方有小村,那个小村有杂货店和铁匠铺,那里的人收了村里送过去的参薯和木头之后会给他们黄澄澄的小圆块,用那种小圆块在村里能换到好多东西,那个村里还有会用黑乎乎木炭在木板上写字的聪明人,他们能记住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也不怕忘记。
我只跟小孩子们聊村外的世界,因为我不想让村里的大人们知道我这个本应该来自村外的人对村外的情况一无所知。
生活就这么缺少波澜地过着,月底石门开启的时候我还是拉了一大麻袋参薯过去,我想着反正能靠做工换参薯,小窝里存那么多参薯也就没有太大必要了,何况,我每个月还能从对面世界带更好的食物。
这一回的参薯切条以后参照红薯干的方式蒸三次晾晒三次,涩味多半都被去掉了,炖菜味道比上次尝试制作的还要好,在小卖部里当土特产卖,五块钱一斤,又让我们赚到了将近一百块钱。
我也每周末都跑去刘老太家学做菜,我学得认真,每次去都提不少土特产,他们一家也很欢迎我。
有特色的土特产在这一条街还挺吃香,让小卖部多了好些个熟客,带动着其他零食杂货都卖掉不少,我爸妈总算不会长吁短叹了,还奢侈地趁着换季买了新衣服,脸上也都多了很多笑容。
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我爸妈他们不用整天在外面被风吹日晒雨淋,我们每顿饭都有菜吃,偶尔能吃到肉,赚钱虽然不多但能维持稳定的生活,我甚至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挺好,等我毕业了就接手这个小卖部,我爸妈每天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散散心,过轻松点。
假如我足够有野心,等小卖部攒够钱以后就开一家饭馆,以我从刘老太那学到的手艺,养活我们一家三口不存在问题,有自己的小饭馆,以后在县城里讨媳妇也有底气。
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以后我爸妈都很感动,但他们都说他们还没到退休养老的年纪,他们才三十岁,正是打拼的年龄,要好好赚钱,供我上学。
供我上学是他们朴素的愿望,我想这大概跟他们也想不出更伟大崇高的愿望有关。
小卖部慢慢站稳脚跟,我爸也终于手头宽裕有了点零花钱,小卖铺看店只要一个人就够,所以平常他会早起看店,到下午的时候换我妈看店,而他就被邻居们叫走去打麻将。
我爸自认为事业有了起色,对自己的小卖部很是自豪,可惜他的兄弟姐妹们依旧是看不起他,过节我爸带我提着礼物去看望我大伯一家,大伯根本不在,大伯娘招待我们喝了杯开水以后就说自己还有事,送客走人,至于大我一岁的堂哥,在自己卧室里根本没出来。
我跟我爸说过不止一次,我们没必要去巴结那些人,但我爸固执地认为血浓于水,他觉得只要自己有出息、有本事了,他的兄弟姐妹们就会对他改观,高看他一眼。
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复杂,我想要干涉,但我根本没有能力。
我能做的只是每天让我爸爸妈妈吃得饱饱的,有温暖的衣服穿,他们要吵架,要撕打,要哭闹,我都没有办法。
天凉了,过生日的那一天我专门买肉做了点好吃的,我爸妈他们吃得很香,还问我今天是不是什么好日子。
他们肯定记不得我生日,因为他们自己也不过生日,我小时候时常会羡慕那些过生日的人,尤其是可以吃生日蛋糕或者长寿面的人,在我看来那些都是非常美味而奢侈的食物,现在我有钱给自己买蛋糕了,但蛋糕太贵,还是买点肉炒菜吃更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