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真的没想过对秋兰溪做什么。
但她也没想到,只一眼,竟似万年。
世间总有些相遇好似掉进池里的石子,你以为你不过只心动了那么一瞬,可实际上它一直都存在着,总有一天会被记起。
善谋者不可动情,可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些叫人意料不到的奇遇,比方说她遇到了秋兰溪。
秋兰溪以为,她是先有了那个想法,才找的她,却不知,自己分明是先看到了她,才有的拿她阻婚事的想法。
她是大宁高高在上的韶光公主,所以她无需在意旁人的非议,不必去顾忌她愿不愿意,她想,对方就注定只能成为自己的女人。
于是一开始,便注定了她们咫尺也比天涯远。
燕清黎曾以为自己更像父皇,可她后来却发现自己也许更像母亲,但她又继承了父皇的精明,因为她与天下间所有人都一样贪心,既想要那个位置,也想要她。
人多数的执念,大约都是从‘想要’开始的,一开始只是想要得到,得到了便想让对方只能看得到自己,看得到自己了便想让对方将满腔真心的送上。
燕清黎其实很少会考虑得失,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她其实与父皇一样,本质上都是很自我的人。
在这个过程中,她得到了很多,也失去很多,虽然这其中得到的、失去的都有很多是她一开始也没有预想到的,但这些她都不在意,想得太多,求得太多,都会容易沟壑难填,她有野心,也懂得收敛,反正,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而别的,来日方长。
所以她从未问过爱不爱这种问题,也不曾告诉过对方自己爱不爱,人世间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一定要说出来才算尘埃落定、真相大白,只要它是存在着的,时光就会必然会告诉想要得到答案的人真相。
但很偶尔,燕清黎也会不安,大约是她们都清楚在彼此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永远都无法为了爱人抛弃一切,故而便会在午夜梦回时,滋生出点不安来。
不是最重要的,便无法坚定不移笃定她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事业上,她们也有着不一样的政治主张,燕清黎需要平衡,而秋兰溪想要平等。
所以她们也注定不可能永远和睦。
她需要平衡,所以朝堂上她不会摆明车马支持秋兰溪,秋兰溪想要平等,所以她的每一个政令她也未必会认同。
但好在她们都是能够做到公私分明、自己消化情绪的人,并未因此就感情破裂,不过她们也会有冷战的时候。
人的情绪不可能时时都能控制得完美,秋兰溪太过激进,而她却愿意花费个数十年、百年来达成一个目的,所以哪怕目标一致,她们也不一定就会和谐。
秋兰溪不理解她为什么能这样温吞,百年之后谁能肯定事情就一定会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燕清黎也不理解她的急切,做好自己想做的就够了,便是在当下把事情做完了又如何?难道在自己身死之后就不会触底反弹?
可只要举止温和一些,哪怕她们死后,这条路也不会被堵死,总有被重启的一点,但若是手段激烈,那些害怕这一幕重新出现的人,必然会想尽办法让世间再不出现这一幕。
燕清黎试图说服她,这不仅仅是因为想让她认同自己的做法,还因为害怕,帝王也不是万能的,谁都是在摸石头过河,若有一天,她真出了岔子,被群起而攻之时,因为她做人从不留一线的做法,那些恨她入骨的人,会怎么对她?
秋兰溪却全然不在意,自斟自饮了一杯凉茶,然后才说:“无妨,君廉我贪,君贤我恶,天下恶名若能尽归于我,那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坚信不疑的笃定这一点,毕竟当所有的恶名都在她身上时,天下人都看不见燕清黎,看不见她背后的女官,更不会再看见下一任女太子。
人的底线是可以被一次次拉低的,人总是中庸的,先抛出一个极端例子,自然而然就会让许多人接受原本觉得不能接受的事。
每一任帝王在朝堂上都不会缺替罪羔羊,可燕清黎不希望这个人会是秋兰溪,她也会害怕有朝一日,一切都会到不可收场的境地。
秋兰溪却只朝她笑了笑,伸手捏着她的脸:“别那么严肃嘛,你知道我不在意的,你也不在意不是吗?有些事,留待后人辨奸忠就是了。”
燕清黎想反驳,想告诉她自己其实是在意的,她不在意的只是自己的风评而已,可那些出现在秋兰溪身上,光想想她便会觉得难受。
同样也是这一刻,燕清黎无比的确信,她是爱她的,最荡气回肠的故事,莫过于她成就了她。
“覆水难收,我现在就是回头,也不会有人信不是?”秋兰溪亲了亲她,言语却撇清关系,“我也不单只为了你,其实更多的只是为了我的梦想和我身后千千万万的女郎,而且我可不是你,我可是会狭恩图报的人。”
燕清黎说:“那你求得多一点。”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惊讶,轻轻笑道:“我还不够贪吗?”
燕清黎轻轻摇头,她总会想,若是没有她,也许秋兰溪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些,因为对方一开始明明从未追求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