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公主只听他们谈话,并不多言。乔琬转过话头,只问起了公主及笄礼诸事,如今她真成了公主的皇嫂,自当为她更出几分心力。
到了午时,长春宫的小厨房也备下了寿面。乔琬陪太后闲谈,至她午歇的时候才告退。
嘉宁公主依旧亲自送乔琬出去,她颇有几分忧愁:“之前只是瞧着大姐姐惆怅,如今却是要轮到我了。可惜我虽没有什么用处,却终日放心不下祖母与哥哥。”
乔琬是知道她的,前世的嘉宁公主正是在太子与太后仙去后,自愿出家为太后守陵。在乔琬死前,她们有许多年没有再见过一面了。
“你别这样说,”乔琬拉着她的手,“你向来懂事体贴,只有你过得好,才能让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安心。”
嘉宁公主望着宫门出神:“我原是想着,许久未见方芙、祁纨她们,下个月好办一回赏菊宴……如今这般,却是没有了心情。”
乔琬也心中戚戚,如今再想起宫外好友与旧日时光,真是恍若隔世了。她只道:“待公主选好了乘龙快婿,出宫去便是天天能得见友人了。”
嘉宁公主瞪了她一眼:“罢了,我如今也只能管好自己,莫让祖母与哥哥操心。对了,选驸马这事,倒是要托给老七和你三哥了。”
她说得落落大方,倒叫乔琬不好笑她。
乔琬想起三哥和七殿下上回跟着大哥去探延平郡王世子,结果因到了花街,而被太子教训一顿,不禁笑道:“你放心,他俩自会上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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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宫这边,诸皇子今日倒是见着了天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昨日太医那番气血充盈的话是在宫宴上说的,本无人相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众人请安一回,倒反被天子问了一番功课。
用过午膳,天子单独留下太子。
因着昨日晕厥,不管是气血充盈或是其他,太医都求着天子今日静养。因而裴知领着小黄门将天章阁的折子送到了福宁宫的暖阁。
“这几份你瞧瞧。”天子让太子自己去看。
荣谌行了一礼,拿起折子,看后只觉心中了然。不论人力如何,终是抗不过天灾。
“今年水患确实厉害,户部尚书只会哭诉河道上超支太多……”天子负手站在窗前,“还未到年底呢。”
“南方粮食欠收,北方只怕也是不成,今年冬季……朕担心北戎又不安分了。”
“儿臣知道父亲想问何事。”荣谌垂首道。
“哦?”天子笑道,“谌儿何解?”
“父亲,西北不可再退寸步,”荣谌依旧是前世的答案,“北戎已据雍云六州三十年,大邺未夺回一城,再退便是连金凉二州都不保。只怕从此以后,北方各族愈发得寸进尺,难以威慑!”
天子沉默了片刻,叹道:“俗尘烦扰……你让朕再想想。”
这日太子回宫,颇有些愁眉不展。
“表哥,陛下应当无事?”乔琬乍一看去,有些担心。
荣谌摆手,更衣进来只是道:“父亲已在想西北战局了。今日他虽没有明言,只怕战报可能已经来了。”
乔琬没想到宫中竟是这样早得战报,她见太子面色不虞,想来境况与前世无异。天子心意怕没有那么容易转圜。
“你可记得前世最后是谁支援西北?”荣谌点她。
乔琬一怔:“柴将军?”
“正是柴晖,他是老四外家。”
二人像是对上了一个暗号,乔琬明白自己所猜没错,但是心中却没有任何欣喜。
“其实我想让你父亲支援西北,”荣谌牵着乔琬坐下,“当年柴晖此役,因不熟西北地形气候,又刚愎自用,延误战机,折损了不少边军,最后只得惨胜。”
“可是,”乔琬犹豫道,“我如今进宫,陛下不会再想用我父亲了。”
荣谌冷哼一声:“调兵遣将,用人不疑。前代外戚之乱自有他们任人唯亲的缘由,如今何需放着良将不用?”
“若能出征,父亲定不负殿下所托。”乔琬垂首道。
“婠婠,”荣谌握着她的柔荑,“若我他日继位,倒想做成一件事。”
乔琬与他对视,看见了他眼中的沉郁与意气。
乔琬心弦一颤,她想起父兄不能再提的志向,想起吴老太君提起旧都围困的泪光,想起太后入宫的愧疚。
她握紧了太子的手:“我相信,表哥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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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常公公领着风尘仆仆的内侍进来拜见。
太后听闻来报后,诧异道:“她竟这样说?”
那内侍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正是如此,娘娘,那道姑只言天机不可泄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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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西北望
几日后, 朝会上就见了西北战报。如今还是秋季,北戎就已经开始扰边,可见北地今年大旱的情况不容乐观。
一如前世, 朝堂上主战与主和两派争得不可开交。
主和派的想法简单,从前也并非没有如今境况, 只用粮食金银换了北戎不再南下便是。
大邺今年南方水患,北地大旱,本就粮食欠收。户部更是叫苦连连, 因为水患,今年河道上超支极大, 不要说支撑西北军的军饷,就是粮草都难以维继。
主战派的意思也明确,西北前哨来报, 今年北戎赤地千里,可不是简单的钱粮可以打发。若北戎骑兵从雍云六州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金州与凉州。这二州陷入苦战还罢, 若是失守, 玉京只怕要如前代旧都了。
如今主战与主和之间,文武对立反而不分明了。只因许阁老与太子皆进言, 与其誓守金凉二州,不若杀其锐气, 将北戎挡在边境外。
日子就这样焦灼地进了九月,又是万家赏菊的时节。
乔琬望着东宫庭院里的贡菊,根本无心欣赏。不知者倒无忧虑,可她今生从太子这里听到了更细的战报, 只觉得满心焦急。偏偏朝堂上还在争吵, 天子至今没有松口。
前世乔琬只知道今年北戎人又扰边了, 柴晖将军先是受挫,但总归胜了。她当时哪里想得到,直至冬日雪灾,一时饿殍遍地,竟也与此战相关。世家富户们开仓放了粮支持边军,到了冬日便说无粮施粥了。
世事艰难,仿佛救了北境,就得牺牲过冬的百姓。可被北戎劫掠的边民又该如何说?乔琬只觉得心如乱麻。
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时日,外祖镇国公满门几乎战死沙场那年,冬天异常的冷。在她的记忆里,西北的战事总是伴随着严寒的回忆。父亲奔赴战场的那几年,她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家人围坐在炉边让大哥读邸报。
如今太子想让父亲再上战场,乔琬心中充满了恐惧。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知道父亲该去,至少要比柴晖合适。
可是她依然无法克制地害怕失去父亲。
荣谌从天章阁回来,见乔琬又是愁容满面,只道:“早知我便不与你细说诸事了,倒是惹得你寝食难安。”
乔琬勉强笑道:“表哥说与我才好,好过我胡思乱想与瞎猜。”
她递了热茶饮过去,问道:“今日如何?”
荣谌摇头:“不知柴家与丽妃使了什么主意,父亲倒还是属意柴晖。你知柴家是武举起家的,甚至祖上因落魄才从军。如今面对西北地貌与北戎骑兵,柴晖这等人无异于纸上谈兵。”
乔琬知太子是因前世的战报才这样说的,这可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战事。她稳了稳心神,道:“表哥,四殿下前世只出宫做了宁王,听闻他有回狩猎受了重伤,风光一时的柴家也再没有起来过……”
荣谌看向她。
乔琬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只道:“今生,也让贵妃娘娘出口气吧。”
荣谌伸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叹道:“婠婠,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与老师举荐的是你父亲。”
乔琬微微颤了一下,终是道:“这也是我父亲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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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没有心力关心西北战事,自从发现天子似是在炼丹,她本就烦心,而清虚道长的推诿更是叫她烦忧。
从前夏日避暑时,太后常去京郊御苑,曾经也到过翠云山的玉清观。那清虚道人惯见了达官显贵,瞧着是通透自然、不卑不亢。太后见她有几分出尘,也曾问过她的过往。她只说是年幼战乱时,逃至道观,出家至今。
可太后想不明白,如今她追问那李道长之事,怎么却问出个天机不可泄露了?装神弄鬼,有何天机!
太后生长在前代末年,并不信道家。她原本大可派人拘了那道姑审上一审,但此时朝局皆在讨论西北战事,她不愿意再因此事令天子烦扰,如今竟有些投鼠忌器。
她也有心让心腹亲自去翠云山问个清楚,但论道神佛,终究没有个合心意的人选。
拖了月余,朝堂上已然尘埃落定,天子最终是选了怀远将军黄靖支援西北。
锦云宫内,松月与风泉只垂首立着,连向来伶俐的松月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丽妃蹙着眉,面色并不好看:“怀远将军?为何是他,他去年不是刚刚班师回朝?”
虽说这黄靖是当今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柴晖也不遑多让。为何偏偏又选了这个刚刚从西北撤回来的人?
柴家的孙媳妇刘氏只是低眉顺眼道:“娘娘,此事确实蹊跷……只是当初答应推举老爷的诸位大人,都临时告罪了。老爷和太太请问一句,娘娘在宫中可是得罪了贵妃娘娘?”
“贵妃?”丽妃声音一紧,她端详着刘氏的神色,“为何提到贵妃?”
李氏心中暗暗叫苦,婆母竟是把这差事推给她。但她面上依旧强作镇定:“老爷说,怕是苏家在其中出了力。只是一时不明白,苏家为何突然从中作梗。是民女不会说话,叫娘娘见笑了。”
“贵妃……”丽妃喃喃道,“我却是忘了,那个无儿无女的木头人,她那小官父亲在朝中也有些年头了。”
刘氏垂着头,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清。
“是我欠考虑了,”丽妃回过神来,“竟是没想到贵妃在此横插一杠。你回去与我兄长说,不要着急,柴家还有机会。贵妃之事我会想办法处置……”
刘氏只道这位姑姑在宫中不算受宠,怎么说话口气竟这样大?但她也只是陪笑着应喏,不敢多言。
送走了唯唯诺诺的娘家人,丽妃只蹙眉不语。
松月端了热茶上来,就听丽妃道:“老千岁死了没?他身边的不是都被夷了族?金鳞卫都没查到的事,苏宜为何会笃定对柴家出手?”
“娘娘,万大人说陛下确实不再追查了,那老千岁如今成了人彘,根本不会开口说话哩。”松月轻声道。
丽妃稳了心神道:“我观陛下自炼丹以来,身体康健不少,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看太子能忍上多少年?”
“只怪柴家托身不好,”她微微一叹,“再寻时机罢。”
乔琬自然也是得了消息,没想到天子最终竟是选了黄靖。他可是当真忌惮东宫与外戚?
荣谌安慰她道:“黄靖怕是苏家推的人,他是寒门出身,由父亲一手提拔,也曾打过胜战。如今只望他旗开得胜,莫要像前世的柴晖那般。”
乔琬知道此番粮饷凑得极是不易,如今已是初冬时节,只盼早日能得黄将军的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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