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宇文修多罗只微微一笑:“自是好看。”还没等王四娘唇边的笑意绽开,她又道:“只是今日在场的诸位娘子皆戴着牡丹,如这园中群芳绽放,分不清高低。”
闻得此言,王四娘果然恼了,直道:“此乃是东市最为名贵罕有的牡丹,要价十金,你却如此不识珍品,岂不如那田舍儿①一般。”
长安士女,春时斗花,戴插以奇花多者为胜,皆用价值千金的名花植于庭苑中,以备斗花宴之用。看着王四娘发髻上的大朵牡丹,宇文修多罗内心直感叹攀比害人,都弄出鲜花市场的泡沫经济了。
宇文修多罗却随意摘了一片叶子下来,回怼道:“那现在我便为这叶子开价一千金,王四娘可觉这叶子华美异常,想要簪在发上?若只依照价格便定一物的好坏,与那市井儿②又有何两样。”
王四娘急了:“你说谁市井儿?”
宇文修多罗淡定地道:“我并未指名道姓,你又何须急着辩驳呢。”
见到她这样,王四娘却无言相对,只得一甩披帛,拂袖而去。她们却都未曾注意,在她们身后,一抹颀长挺拔的霁色身影悄然离去,紧接着,一直看着她们斗嘴的杨太妃也离开了。
和这位王四娘拌嘴,实在是无趣,她不想搭理这些人,当下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想要好好观赏一千年前的大唐芙蓉园。
漫步在花丛之间,正欣赏着简约大气的唐风建筑,却忽然闻得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一身着鲜亮的翠色八幅裙的贵妇人倚靠在树干上,眉头紧皱,面色通红,以丝绸帕子捂着唇,咳嗽不止。而她的身旁也并无婢女侍奉。见到她这般模样,宇文修多罗素来热心,赶紧上前,关切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贵妇人的神色仍是十分不适,只断断续续地道:“今日.......不知怎得,一靠近这些花,便觉.......呼吸不畅,咳嗽不止,很是不适。”
看来是花粉过敏,宇文修多罗当下便对贵妇人道:“夫人,儿③也曾有此症候,眼下您必是要远离这些花木,儿扶您离开可好?”
又是一阵咳嗽后,贵妇人颔首,由着宇文修多罗将她扶到了一旁。随后,宇文修多罗急匆匆地解下了腰间的香囊,对贵妇人道:“原先儿在花木旁有此症候时便用这香囊缓解片刻,其中盛着些药材,夫人可愿一试?”
贵妇人继续颔首,宇文修多罗这才将香囊放在了她的鼻前,任那药材清香散出。片刻后,贵妇人的神色果然舒缓了不少:“小娘子可方便告知这其中有何药草,我回去后也好吩咐下人配制。”
宇文修多罗也大方地道:“这其中有辛夷,藿香,薄荷叶,紫苑,金银花④。您还可以将这些煮成水来服用。”这可是她在现代的时候找中医开的药,没想到唐朝也能找到这些草药。
看着宇文修多罗落落大方的模样,贵妇人内心暗暗点头,和蔼地笑了笑,问道:“你是哪一家的小娘子?”
此时她才真正看到了贵妇人的容貌,她的打扮并非珠围翠绕,却自有浑然天成的贵气,又并非王皇后那样满身威严,反倒是谈笑间令人如沐春风。
宇文修多罗也自然愿与她亲近些,当下笑了笑:“儿是宇文氏女,母为寿光县主,在家行长。”说罢,又免不住担心,叮嘱了两句:“春日里到处都是繁花,夫人还是唤来婢女服侍为佳。”
贵妇人点了点头:“原不过是我喜清净,却不想竟有如此不适之症。”
这时,宫女寻人的声音传来:“太妃——您在哪里。皇后遣婢子请您去芙蓉池畔。”
听到这一叠声,贵妇人笑着对她道:“是宫人们来寻我了。”
今日能来的太妃只有一位,那便是先帝的杨妃,赵王李福的生母,如今的赵国太妃杨氏。
宇文修多罗的心头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忙行了礼:“原来是太妃。儿宇文氏拜见太妃。”
杨太妃依旧是和蔼地道:“不必如此多礼。想来此时皇后也下来了,你我也不好离开太久,便随我一同回去罢。”
“是。”宇文修多罗应下。
当宇文修多罗跟在杨太妃身后出现时,寿光县主的心头暗叫不好,却也不能多说些什么。宇文修多罗也很是乖觉,对着杨太妃行了礼,就快步走到了自家母亲的身后,乖乖地站着。
这时,但听王皇后道:“今日这般美景若不以诗相颂倒也可惜,方才四娘提议大家曲水流觞,将那酒杯置于盘上,随着水流飘走,若是转到了谁的跟前,谁就要吟牡丹诗一句,大家认为可好?”
自然没有人敢说不好。众贵女依次坐在池畔,她们衣裙鲜妍,如弯曲流水中开出的花一般。
大唐是一个诗情画意的时代,有李白的豪放狂傲,高呼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有王维的安静闲适,低吟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有王勃的怀才不遇,哀叹着:“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更有杜甫的忧国忧民,喜极泣:“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