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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姜宛繁似从梦中猛然惊醒,直楞楞地坐起来,眼前短暂晕眩。卓裕被她这动静吓一跳,“我吵醒你了?”
    姜宛繁平息了一下心跳,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你怎么没叫我。”
    卓裕不忍心,走过去摸了摸她头顶心,“你最近太累了,在酒店休息,这两天拍完,休个长假,我带你去瑞士度假。”
    “你今天拍摄,我想去看。”姜宛繁露出笑脸,晨光是天然氛围灯,她笑起来像冒尖的荷叶,梨涡很浅,镶嵌在嘴角,是荷叶上的露珠。
    卓裕没松口。
    姜宛繁往他胸口一蹭,捂着的声音有些闷,“我都没见过你滑雪的样子。”
    “怎么没见过,俱乐部里不是天天滑?”卓裕忍不住笑。
    “不一样的。”姜宛繁说:“我想看……过去的你,更好的你。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你。”她语速慢,一个字一个字的,“我陪你去北京的时候,徐佐克老师说的那些关于你的过往,我有点儿羡慕他了。”
    她语气太温柔了,还有一丝委屈,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卓裕笑,“想看不早说,单独滑给你看不就行了?”
    “不行。”姜宛繁闷声,“怕你摔断肋骨。”
    卓裕一愣,随即乐出了声,“这次就不怕了?”
    “也怕。但就算出事,也算为国捐躯,光荣。”她一本正经说。
    卓裕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不会让你当寡妇,你老公还是……挺厉害的。”
    他说这话时,一点都不狂妄,眼里有一种轻松的坚毅,从容又自信。
    海坨山雪场是国内为数不多,适合高山滑雪的场地。北京下了三天雪,天时地利,厚雪皑皑。到时,雪还在下,对接了气象局,半小时后的雪量会更大。
    知道卓裕和徐佐克的恩缘,这一次导演组特意把徐佐克也请到了现场。卓裕已换好滑雪服,悉心听徐佐克提点。
    “从东面山段下,120米处是你的第一个弯道,记得你的重心要比正常标准再压低一点,因为接下来是第一个旗门,重心放前不放后。”徐佐克严谨道:“这是拍摄,不是比赛,不必追求过多的速度,你很多年没上赛场了,要服气,不许逞能。”
    卓裕知道,老师这是担心他的安全。
    雪量增大,山区气温骤降,拍摄组那边通知准备。卓裕跑到姜宛繁身边,她穿着黑色长羽绒,脖子上是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卓裕笑,“跟只兔子一样。”
    姜宛繁眼睛有点红,白雪衬托下,像两片桃花花瓣。
    她嗓子哑,“要去了吗?”
    “马上。”卓裕转身,走了两步又猛地回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等我回来。”
    卓裕上缆车,轿厢缓缓上移,隔着玻璃门,他一身红白滑雪服,雪板立在腿间,像一株自由生长的翠柏。
    姜宛繁站在原地,笑着对他挥挥手。
    轿厢里的卓裕,忽然微微屈膝,调整到她能完全看见的高度,双手弯向头顶,比了一颗……心。
    笑声与起哄声阵阵,与这艳阳白雪交相呼应。
    几分钟后,卓裕出现在东面山顶。
    那抹红淬了光,伴随呼啸山野风声,滚滚红尘,快意江湖。
    姜宛繁在雪色里微眯眼,心脏似要膨胀而出。
    广播里响起音乐,鼓点,电音穿插,如电流在五官巡游。她的眼眶胀,眼底涌现潮意,难以形容这一刻的复杂情绪。
    山顶之巅,雪原之上,卓裕站在那。
    雪落满山,风裹旗杆,万生万物都在振翅呐喊。
    音乐渐入副歌,一段密集鼓点演变,轰的一声如惊雷投掷。
    卓裕压低重心,双手扶膝,身体稍倾,便如天上瀑布,奔至人间。
    速度极限,雪板铲起落雪,绽开成雪扇,在他脚下如腾云。卓裕屏息,如游鱼回归深海,不止身体,灵魂的力量也在汹涌外展。
    垂直落差的山脊,像是他的年少绮梦。卓裕近乎蹲在雪板上,左手伸后,压住板尾,目光坚毅,落差边沿腾空起跳。这个高度,让所有围观者发出惊叹。只见他凌空翻转,完成度极高的一个大回转后稳稳落地。
    遇石便蜿蜒躲避,枯枝挡路,他腾跃而过,攀于山顶,而后无畏途中荆棘,亦能勇敢去追,去跨越。
    漫天风雪里,山雪同色,卓裕身着一抹红,似神笔,勾勒出赤焰流动的风景。未知之境又怎样?青山遮不住,那就借风东去闯、去冒险,总能开辟一条新航线。
    卓裕这套动作完成得实在漂亮,扑面而来的震撼被镜头记录。导演激动不已,一遍喊过。卓裕压板降速,原地一个飒爽回旋,堪堪停住。
    他抬头,凝望空山,目问白雪。
    这一程,逆行山川四季,空手揽人间。
    少时梦想、遗憾、委屈、不甘、抉择……在这一刻通通释怀,隔着墨镜,他眼底泛滥潮水,湿意难挡。
    他缓过这阵情绪,然后下意识地回头,去人群里搜找姜宛繁的身影。
    没找到人,徐佐克惊慌的声音先入了耳,“快,快叫救护车!!”
    姜宛繁晕了过去。
    远远看着,像一片黑色落羽,枯萎在雪地里。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忍着双目剧烈的刺痛,仍强撑着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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