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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慌乱的种子悄然破土而出。
    “为什么,不、不对,不应该——”池贤语无伦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话,“云姝,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我是你的哥哥呀。”
    云姝摇摇头,表情丝毫未变,“我没听错,我还记得你说过你只有一个妹妹,但不是我,而我也只有一个哥哥,不是你,是池洲。”
    听见妹妹的话,池贤只觉得颤抖的手无处安放,恨不得回到打电话当天,狠狠给那个自己一巴掌,他怎么能对在外面受尽苦难的云姝说出诛心之言。
    她该多伤心呀。
    现在她甚至不愿认他。
    “不是的,不是的。”他的声音渐弱,带着悔恨和愧疚,“我不想那样对你的……”
    季承修对不速之客打扰他和云姝的独处时光很是生气,这会对池贤的作态又感到几分好笑,池家人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即使剥离池洲好友和云姝追求者的身份,他也认为池家的做法有失偏颇,总想着在身边养大的孩子无辜,但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难道不是颠沛流离的云姝吗。
    池家当初丝毫不顾及云姝的心情,现今又开始后悔,想将云姝接回家,未免想得太美。
    于是季承修在一旁看似温柔道:“你不用太激动,我们都知道你当时是气不过池洲的行为,一时情绪激动说得难听了些。”
    瞧瞧这话说得,气不过、情绪激动……不就是暗指池贤当时说的是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这一刀插得池贤无言以对。
    “我、我……”满脸窘迫的池贤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云姝改变对他的看法,这一刻,他对自己的笨嘴笨舌深恶痛绝。
    云姝歪了歪头,长长的瀑布般的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衬得肌肤如雪一般,她不明白池贤出现在她面前的原因。
    她认为对方既然以前表明过态度,不承认她是池家人,那么池家便和她再无干系。
    云姝其实能理解池家的选择,他们和池筱筱相亲相爱二十五年,自然不是她这个外人能比的。
    池贤支吾半天,眼见两人逐渐不耐烦,直接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来和你道歉,云姝,对不起,我当初不该那样对你,都是我的错。”
    一向张扬自我的池贤此刻满脸悔恨,他甚至不敢请求云姝原谅他。
    在池洲的解释中,他终于知道自己一时出口的恶言给当初的妹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云姝恍然大悟,原来是来道歉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早就不在意了。
    “好,我接受。”轻飘飘的话语响起。
    妹妹这是原谅他了?池贤的欣喜之情还没涌上心头,就在云姝的下一句话中碎成渣。
    池贤听见心心念念的妹妹对他礼貌问道:“请问道完歉还有别的事吗?时间不早了,我和季哥还要回去准备晚饭。”
    她的嗓音依旧动听,然而池贤身体彻底僵住,隐隐担心的事终于成真,云姝她根本不认他们这些家人,对待他这个亲哥哥像是陌生人一样,大哥的朋友都能得到她的微笑,而他得到的只有冷漠的客气。
    “……云姝,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吗?”池贤怀抱最后的期望问道,“爸妈都很想见你。”
    回家?
    云姝的眉头轻蹙,她和池洲的家就在这里,池家才不是她的家,她对池家其他人没有任何好感,提起他们的时候更是排斥感不断涌起。
    “那不是我的家,那是你们和池筱筱的家。”
    池贤以为云姝是因为池筱筱不愿意回家,连忙道:“大哥已经让池筱筱离开家了,现在我们都在等你回去,我发誓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弥补你,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想办法为你找来。”
    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最后一句池贤没有说出口,但他期盼的目光表明一切,他渴望云姝和他一起。
    季承修唇角弧度降低,池洲的这个弟弟太不识相了。
    云姝有些烦躁,她在意的从来不是池筱筱,她就是天然排斥池家除兄长之外的所有人,池贤的纠缠让她慢慢失去耐心。
    “我不需要你们的弥补,现在这样就很好,大家互不干扰。”云姝一字一句道,“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一时气愤,而是认为这是我和你们之间最好的状态。”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云姝我们是你的亲人,是别人的恶意调换才让你和我们分开多年,你本该和我一起长大。”池贤不敢相信这是妹妹的想法,他下意识上前想接近云姝,伸出的手却被季承修用力抓住,毫不留情扔向一边。
    云姝站在季承修身后,见池贤还想纠缠,深吸一口气,她道:“并不是有血缘关系就能成为亲人,你们是最清楚这点的人,不是吗?”
    “不要再说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了,我不会回池家,我——”云姝抿唇,“我不喜欢你们。”
    她的眸光清凌凌地和池贤对视,后者露出如遭雷劈的神情。
    季承修察觉到云姝的情绪,决定结束这场闹剧,他就不该看在池洲的面子上,让人在这里废话。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池贤,眼中的温和被警告替代,顾忌着云姝在场,他没有说得很难听,“池二少,你应该回去了,不要再来打扰姝姝,我想池洲之前和你们说得很清楚,云姝不会回池家。”
    云姝在后面没有多言,默认了他的话。
    池贤茫然痛苦地目视两人离去的背影,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偏离了他最初的计划,云姝她是真心讨厌他,不愿意回池家,不愿意喊他一声哥哥。
    池二少一直活得潇洒肆意,无论做什么都有人给他兜着,小时候是父母,长大后是大哥,迄今为止的所有挫败似乎都在云姝身上体验完了。
    眼眶慢慢酸涩,池贤攥紧拳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池洲一到家就发现云姝的情绪比平时要低落一些,他不动声色和她聊了会,哄了两句,在允诺周末一天都在家陪着她后,云姝终于高兴起来。
    精致的脸庞又再次漾起动人的笑容。
    池洲抬眼便看见季承修复杂嫉妒的神情,用眼神示意对方去书房,他要知道云姝今天发生了什么。
    透过房门缝隙,可以清楚看见云姝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池洲慢慢关上房门。
    季承修难得没有挂上温和贵公子的面具,反倒是像吃了柠檬一样酸:“我哄了姝姝那么久,都没让她心情恢复,你倒好,哄了两句她就开心了。”
    池洲面上淡定,心里暗爽,“没办法,在姝姝心里我的地位最高。”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你那个弟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跑到小区里面,正好跟我和姝姝撞上……”季承修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边,也没有添油加醋,他相信池洲对池二少的性子很清楚。
    了解完事情经过,池洲沉默,池家掌权人的脸在圈子里还是很有辨识度,有人认出他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池贤居然会一直在小区中蹲守,最后还成功蹲到了目标。
    换个地址的想法只停留一瞬便被抹去,云姝恋旧,搬离住习惯的房子她会很难受。
    “我会告诉小区保安,让他们以后不要放池贤进来。”池洲道。
    季承修点头,他随意靠在墙壁上,眸光突然暗沉下去,再次开口,温和的嗓音中夹着一丝凌厉,“我已经查到那对夫妻的位置了,他们现在在c市,调查的人说两人这几年情况很糟糕。”
    丈夫有酗酒和家暴的陋习,在获得一笔金钱匆忙搬家后,又染上了赌博的习惯,家里面本就不多的资源被挥霍一空,包括卖女儿的那笔钱也尽数拿去还债。
    赌博这条路一旦走上去,想要下来可就难了,男人还完债确实安分了几个月,但藏在心中的赌瘾越来越大,最终忍不住去了赌场,在欲望的推动下输得越来越多,不得已去借了高利贷。
    为了躲避追债人,那对夫妻一直躲躲藏藏,不停转移阵地,这也是调查进度缓慢的原因,他们太能躲了。
    女人原本靠孩子可以发泄、分担痛苦,等孩子逃跑后,她只能全然承受丈夫的暴打,再没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会挡在她身前保护她。
    常年的家暴将她的勇气消磨得干干净净,连一丝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
    还有邻居怜悯女人,如果他们知道这可怜的女人曾经偷换婴儿,还虐待孩子,怕是再说不出同情的话。
    季承修在陪云姝出门散步前,电脑上看得正是这份资料。
    “阿洲,我的人一直在盯着这对夫妻,他们的事交给我处理。”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带着莫名的压迫感,此时的他褪去温和的伪装,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池洲没有意见。
    ……
    c市,寒夜森森。
    某栋破旧居民楼。
    刁川惊恐地缩在家中,破旧的老铁门被砸地轰隆响,每次声响都像一块石头砸在他心中,不同的叫骂声从门外传来。
    “兔崽子,你最好现在给我开门!不然砸穿门,老子非让你好看!”
    “刁川,你他娘的再不开门,爷爷我进去就打断你的腿,我看你以后还往哪跑!”
    刁川被门外的动静吓得浑身发抖,都换了那么多地方,为什么追债的人依然能找到他,这次的速度比以前还要快,他只能不断祈祷着追债人赶快离开。
    那扇门看着破旧,倒也结实,愣是抗住了追债人的暴力。
    “刘哥,看样子今晚是没办法了,这兔崽子不出来呀。”
    被称为刘哥的人一脸凶狠道:“今晚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我就不信这玩意还能一辈子缩在房子里。”
    等确认人真的走完后,刁川惶然之色褪去,狠狠踢向沙发,旧沙发只是略微移动一点,他的脚却踢得生疼,无处发泄的刁川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出气筒。
    他朝房间走去,房门锁是坏的,他毫不犹豫走进去,抓起缩在床上的女人的头发,一把将人拖下床,掼在地上。
    女人发出吃痛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开关一般,瞬间点燃了刁川的怒火,他面色狰狞地对女人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像是在捶打沙包,直到女人疯狂求饶,他的火气才渐渐散去。
    瘫软在地上的女人伤痕累累,懦弱地蜷缩着身体,升不起一丝反抗之心。
    周边街坊邻居以前还会敲门劝两句,现在直接当没听见,这对夫妻可是借高利贷还被人追债追到家中,万一被追债的人误会他们有关系,哭都没地方。
    发泄完的刁川往床上一躺,抽出一根劣质香烟点燃,恐惧的神经稍稍缓解,开始思索下一个跑路地点。
    思考了好几个地方,只有a市最合适,他和女人曾经在那打过工,对那里也有几分熟悉,听说a市十年来发展势头迅猛,想必追债人在这种大城市也会有所顾忌。
    家中钱财几乎挥霍一空,下次怕是连破旧的老房子都住不起了,刁川斜视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要不是看她还能照顾下他的生活,他早就踹走她了。
    只是手里的钱勉强够一个人的路费,这个女人就留下吧,刁川也不去想她可能遭受的一切,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刁川又开始烦躁,如果当年那个孩子没有逃走,他哪需要背井离乡,又怎么会染上赌瘾。
    乖乖让他卖掉不好吗。
    第二天刁川在家捡了些要紧的东西收拾,准备随时逃跑,谨慎起见,他今天没有出门,即使堵门的人再次离去,他也安静地待在家中装死。
    第三天夜晚,他才偷偷摸摸打扮严实,溜出家门,全然当女人不存在。
    寂静的黑夜下,四周空无一人,就在刁川以为自己安全之时,阴影处走出几个凶猛大汉,面色残酷又兴奋,手臂上的猛兽纹身清晰可见。
    刁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躲躲藏藏多年后,他再次体会到被人围殴的痛苦,密密麻麻的拳打脚踢根本无处可躲,肚子上被狠狠揍了一拳,疼得他胆汁差点吐出来。
    这一次挨揍似乎比以前要厉害得多。
    “我让你个龟儿子天天跑!”为首的大汉呸了一口,招呼兄弟们再狠一点。
    “不让这玩意吃点苦头,他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等刁川像死狗一样被拖着去老大面前的时候,他早已鼻青脸肿,这群大汉揍人经验丰富,知道出手的时候揍哪里会产生疼痛,却又不致命。
    真打死了人,钱找谁要去。
    混乱嘈杂的酒吧大厅,男男女女疯狂地扭动着、尖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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