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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高中叫做湖城第一中学,是当地的重点高中。
    我能进去不是因为学习优秀,单纯就是我爸塞了点建校费,给我买了个学籍。
    我妈和我后爸是我高一的暑假去世的。他俩一块出去接我妹妹放假回家,还没到校门口呢,迎面被一辆刹车失灵的大卡车给撞飞了,当场死亡。
    我妹妹在学校等了好久没等到他们,只等到我给他们班主任打的电话,一通通告死亡的电话。
    我妹妹叫许婧,我们是各自父母的拖油瓶,共享一个重组家庭的孩子。这下两个人都走了,我们又被原先的父母重新领回去。
    跟福利院的孩子们比,我们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正因为这种知道,让我们不愿意相信父母是真的爱我们。
    我和许婧的关系马马虎虎,不算好,顶多就见面打招呼。她脾气臭,我性格犟,放在一块就是臭石头碰硬石头,谁也不肯认输。
    身处在同一屋檐下时,我们就从来没给过对方好脸色。早上起床从来不打招呼,晚上回家还总要抢厕所。比起亲人,我们更像合租室友。
    我以为这样的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很奇怪的是,自从我妈她爸去世后,我们流散到原本的家庭中,彼此反而更想念那些争锋相对的日子了。
    我在湖城一中入学的第一个晚上,给她发了条消息:今天开学。
    简简单单四个字,我不知道我是想干什么,也许就是想找人聊聊。
    夜里两点睡不着想找寄托吗?我嘲讽我自己,手机猛地一甩开,亮眼的屏幕就照亮半块墙壁。
    我想要将它熄灭,许婧的消息就弹出来。
    我点开,她的回答就更加简短:我也是。
    好奇怪,在收到这条短信的那一瞬,我忽然就放松了,盖过屏幕就死沉死沉睡下去。
    安安稳稳地睡着,睡过每一堂课,睡过我的高一。
    直到高二,我遇见了勾老师。
    我成绩不好,理所当然就分进了平行班。高一的时候我就热衷于逃课,不是享受叛逆的感觉,只是不喜欢上课,到了高二,这个习惯一直没改。
    我以为在这种差班,老师都没什么兴趣插手学生的学习生活。上班领工资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大家相安无事。
    可是我忘了,这里是重点高中,不是我那乡里旮旯的小地方。
    湖城一中似乎有班主任巡堂的传统,我总能在发呆愣神的时候看见窗玻璃上那个人影。我很抵触,每次看见她就转过头去望向窗外,不想在对视中感受到她的指责。后来的我大概怎么也没想过,她只是一个轻轻的皱眉,就能让我彻夜难寐。
    从乡下转到湖城一中的我,是个十足的土包子兼刺头,既不能够跟上城里的潮流,也不愿意安下心来做个乖乖牌。
    刚开学的那一个月,我几乎逮着机会就往外跑,勾老师没少在我身上花心思。
    我在学校后门跟门卫套近乎的时候,她从办公室跑出来逮我,我在天台发呆的时候,她在整个操场四望一个不堪驯服的身影……我是逃课高手,跑不出学校,却足以让她找不到我。
    我们玩了好久的捉迷藏,这种追赶游戏一度成为我当时最大的乐趣。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勾老师搞不定我,教导主任却未必。
    他修炼多年火眼金睛,总能在各种意料不到的地方跑出来,逮住我,痛骂一顿,然后又让勾老师来“赎”我。
    可能就是这种不服管教,我在刚转到一中没多久就交到了朋友。
    他叫卢越,比我更混。我混日子是因为没有目标,他的话,应该只是觉得酷。
    青春期的猪头男孩们总是习惯用暴力和冷漠伪装自己的虚无,他就是其中的典型。
    我几乎每周都能看见他手臂上脸上的新伤,不用我多问,他就会主动告诉我,那是跟人家干架的勋章。没错,勋章。
    他偶尔也会找我陪他一起去街上溜达,我对于那些东西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去了也只是听他介绍谁谁谁是哪个学校数一数二的大哥,道上混的,认识谁谁谁,名气很大。
    当时的我对此表示惊讶,给出的反应让卢越很满意,这小子就滔滔不绝地带我认识所谓的朋友。后来也因此惹出了祸事。
    对于这样的热血澎湃的青春期男孩而言,除了干架,大概就只有挥洒汗水有些吸引力。ⒹαимeìⅭ.ⅭòⅯ(danmeic.com)
    高二开学一个多月的时候,学校办了场运动会,卢越主动报名了800米接力,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后来我才隐约察觉到,他应该是想在女班长面前表现一番。
    每年的运动会都有很多项目,有两项永远缺人:女子铅球和女子3000米。
    当时的体育委员是个体格很大的男生,脾气很冲,没人报名就自作主张地填了两个人的姓名上去。一个身材偏胖,一个800米成绩不错的。
    我不知道胖什么时候跟力气大产生了联系,那个被迫送去打铅球的女生看起来很不情愿,体育委员就以集体荣誉绑架她。
    “我觉得你挺合适的,大家也都支持你去。你愿意么?”
    这种场景下,大概很难说出不愿意。我能看出来她的局促,但是局促之后,她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知道是勇敢还是怯懦。
    我是班级里的边缘人,做不到挺身而出。何况,我自己也深陷泥潭,拒绝了好多次参加运动会,最后还是不得已被安排进了男子3000米组。
    这很荒唐,我真的不擅长体育,顶多就是引体向上还有点能耐。搞去跑步,简直就是将胜利拱手相让。
    既然结果都一样,为什么非要让我上去呛一口铁锈味?我跟体育委员说过两次,只得到一个回复:重在参与。
    我现在都还记得,运动会那天的太阳很大。
    10月中,全国的高温都退散下去,湖城却还是动一动就能出一身汗的天气。我特意选了个阴凉地,靠着后背就开始睡觉,直到体育委员来让我做准备。
    准备个屁!准备你妈!
    我转身翻了个白眼,从观看席中走出,走去跑道的一旁拉伸。
    女子铅球的比赛就在旁边,我没忍住过去凑了两眼,根本就没看到那个女生的身影。我都没问,体育委员就主动开始聊他的苦楚。
    「勾老师特意来找我聊,说郑倩不参加铅球比赛了。我是真想不通,以她的块头,冲个名次肯定不难,怂什么怂?还让老师来通知,真能折腾!」
    他边说边努起鼻子努起嘴,眼神里是满满的藐视。我不喜欢他的说法,也不理解他从哪里获得可以贬低别人的立场。
    做热身的时候,我故意不去搭理他。这或许是一个沉默的人最为擅长的反击,只是对于他而言,这没什么力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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