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娴霏懒得说,也没什么可补充的,遂点头。
“你们那要的是两全吗?”崔朝远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要的是十全十美!”
“怎么,许你们男子挑剔女子,反过来就接受不了了吗?”王绣鸢说。
“不过那日确实没见有能配得上阿霏的。”吕修逸停止了对嫣娘琴艺的赞美,摸了摸头,说道。
“嫣嫣。”谢娴霏开口,问:“今科这些士子里,你可曾见过什么才华与美貌并重,风姿与趣味齐飞的吗?”
其他人怔了怔,然后目光一亮,皆向嫣娘看过去。
嫣娘作为平康坊首屈一指的艺伎,曾出席过许多诗会聚集,该是见过不少才子的。
嫣娘愣了愣,然后浅浅一笑。
这一笑,让王绣鸢心都酥了一下。
“嫣娘倒确实见过一人,风姿卓越,才华横溢。”
“当真?能让嫣娘夸赞,想来是不错的。”萧璃也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同样起了兴致。
“有一个江南道来士子,姓章名临,诗文辞藻甚美。”顿了顿,嫣娘又对三个女子道:“我也曾听他们策论,确也言之有物。可以说,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狂生。”
萧璃闻言,有些好奇:“能被嫣娘如此赞赏,有机会倒是想要见识一下。”
“阿霏为何一定要从今科士子中选夫婿?”嫣娘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问。
“阿爹觉得我好吃懒做的名声已传遍长安,再难找什么好夫婿,便打算在不知情的外地士子里捉一个回来。”谢娴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说。
“估摸着,工部尚书谢大人也担心,再跟我混下去,长安的郎君便都彻底怕了阿霏。”萧璃接着说。
“这倒没有,彪悍的是阿璃你,我们这方面的名声倒还是不错。”王绣鸢补刀,道。
“也对,有阿璃做对比,我跟阿鸢看起来都更贤良淑德了一点儿。”谢娴霏认真点头说到。
“尚书大人那是安慰你,比我贤良淑德了一点儿,那也真的就只有一点儿。”萧璃在一旁凉凉地说。
毕竟‘贤良淑德’在萧璃这里,是一点儿都没有的。
嫣娘忍俊不禁。
“阿璃今年十五,是不是也要开始选婿?”嫣娘问。
“我?”萧璃指了指自己,扬起下巴,一脸莫名骄傲的模样,笑着说:“那是自然,我的夫婿,必定是皇伯父千挑万选的。”
还不等嫣娘道好,便又听见萧璃说了:
“只是不知道这夫婿是不是被我揍过的了。”
“噗——”正喝酒的郭安,一口酒呛在了嗓子里。
“不过,就算被我揍过也无妨,反正有皇伯伯下旨,想来没人敢抗旨不遵。”萧璃笑嘻嘻,毫不在意地说。
嫣娘,王秀鸢,谢娴霏,崔朝远,吕修逸,郭安,徐友甚至令羽,在场每一个人齐齐噎住,完全不知这话应该怎么接下去。
空气突然安静。
……
此时此刻,大明宫。
“可查到了?”荣景帝将手中的奏折放下,问身边的掌事太监。
他想问地是,今日萧璃接的那朵木槿,所属何人?
那时花果满天飞,想知道木槿花属于何人怕是不大可能,荣景帝真正想知道的,是当时萧璃对谁而笑。
“回陛下,奴打听了,那间包间里坐着的,是令羽公子。”宋公公低眉顺眼,回答道。
“令羽……”荣景帝眯了眯眼睛,没做声,而是面无表情地拿起了一个奏折。
“她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半晌,安静的宫殿内传来荣景帝的自言自语。
……
清音阁。
令羽并未加入姑娘们的谈话,也并未与崔朝远他们一起拼酒。他独自一人坐在萧璃的一侧,自斟自饮着。
“地龙翻身,火山喷发,这些不过天灾,与为君者德行有何干系?” 几人正喝酒谈笑,却被楼下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
萧璃几人朝楼下看去,这才发现刚刚她注意的那几个士子已不再吟诗作对,观其情形,仿佛在争论什么。
而刚刚说话那人,虽然面色如常,可却带着些许轻狂笑意,看其坐姿,好像是饮了不少地酒。
他们的声音不小,周遭饮酒作乐的人声音也渐渐地歇了,都向那几个士子看去。
而这时,那人又开口了。
“去翻县志记载便可知,地龙翻身也好,火山也好,出现时可不仅仅只是暴君昏君当政之时,前朝高祖,何其英明果决,在位期间也有过地龙翻身。究其根本,这些不过是天地的疏解调理,同旱涝相似,不过看起来更为可怖罢了!”
“你的意思是,干旱水灾,饿殍遍野时,君主便毫无责任吗?”他的同伴高声问。
“自然不是!天灾不可抗,可人力却可以挽救。某只是想说,因着一场地动火山便下罪己诏,除了愚民无第二个用处。”
“好家伙,这是谁,也当真是敢说。”这时,崔朝远已经走到栏杆前,半倚着栏杆往下看去。
听到这儿,萧璃也挑了挑眉,三年前关内道地动,消息一入京,荣景帝便下了罪己诏。按照这个士子的道理,伯父却是可以省了这一遭了。
这时,那个士子又说:“天灾非为君者之罪,无需言罪,可江南道吏治混乱,官员腐蠹,鱼肉百姓,以至于水匪为患,此为人祸,这,才是为君者之罪!”
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萧璃觉得整个清音阁似乎都安静了片刻。
萧璃与面前谢娴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地眼中看到了兴味。
那个士子的同伴似乎被他的言论吓到,以至于无以为对。
“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佚于治官。好的君主,当于选拔人才上劳心尽力,而非治理官员。如今江南道如此混乱,此为君上选人不当,用人不明之过。官逼民成匪,若真要下罪己诏,该为此而下才是!”
“他……”嫣娘喃喃出声。
“怎么了?”萧璃回首问。
“他便是我之前所说的章临,字呈佑,那个才名远播的江南道的士子。”嫣娘收回目光,看向萧璃,低声说道。
“嫣娘果然有识人之能,此人确实称得上‘狂生’。”萧璃的目光再次落在二楼那个青衫士子身上,好笑地摇摇头,说。
“这士子未免太过猖狂。”郭安蹙眉,不悦道。
“阿安认为他说的不对?”萧璃看向郭安,问到。
“他尚未入仕途,毫无建树,又以何资本大放厥词,肆意评论君主?”郭安说到。
“可江南道确实水匪为患。”王绣鸢放下手里的山楂蜜果,说:“之前听兄长提起过,仅从大理寺里江南道呈上的卷宗都能窥见一二。”
“官员无能,暴民为匪,如何能算是陛下之过?”郭安道:“他竟张狂至此,认为陛下应当下为此罪己诏?!”
郭安的性格最为板正,也是受其父,羽林军统领郭威的影响,对皇室和荣景帝忠心耿耿,有此想法,实属正常。
况且那士子,不论道理如何,言语确实过激。
“所以才说他是狂生。”萧璃支着下巴,看下显露醉态的士子,说:“不过也有可能是酒壮怂人胆。”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这人曾受其害,才会有如此想法。
“先帝在时,续前朝之功,于江南道兴修水利,为的是防洪抗灾,何其英明!”章临的声音再次响起,萧璃听见,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可现在呢?水利工事荒废,百姓……”话音未落,手中酒壶便‘哗’地一下碎了。他身边地士子们吓了一跳,连忙围过去看章呈佑是否受了伤,未尽的话语也就不了了之了。
萧璃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眯了眯眼。
另一边,霍毕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坐在一旁地军师摸着胡子,看着桌上的香酥蚕豆,但笑不语。
“狂生,当真是狂生,离春闱也没几日了,到时候看看这狂生能不能上榜吧。”崔朝远坐了回去,对萧璃等人说到。
“看其他的士子对他甚是推崇,想来嫣嫣说的不错,他该是有些真才实学的。”王秀鸢说。
“若是他能拿到前三甲,那便有意思了。”谢娴霏回答。
“哎,他是中了状元还是点了探花,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吕修逸打了个哈欠,说:“看他言论便知是个不安生的,阿霏可不能嫁这样的人,不然说不定哪日他言语不慎,触怒陛下,就要被贬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当官去了。”
“有道理。”谢娴霏点头。
“且长得也一般。”萧璃跟着说。
“阿璃,你可不能学阿霏和阿鸢,只重外貌啊。”崔朝远不高兴了,抱怨道。
话题便渐渐被引开了。
第9章
“哎呦!哎呦,贵客呀!”清音阁门口,鸨母看见来人,强压下心中瞬间涌上来地剧烈不安,满脸带笑地迎了上去。
领头的是两人,皆是同一风格的穿金带银满身华贵。其中高壮些的,是安阳王世子萧燕。那个矮瘦些的,是显国公的幼子,范炟。
要问为何鸨母心中不安,那自然是因为她知道长乐公主此时此刻就坐在这清音阁里。而长乐公主同萧燕范炟,那也是长安城众所周知的老对头了。
想到她刚刚找人漆好的雕花栏杆,鸨母心中发苦,脸上却不得不带着笑,引着这两人并十几个护卫进来。
“我说,这就是你不地道了,今日嫣娘登台演奏,怎的不命人通知我们?害我们白白错过嫣娘的新曲!”安阳王世子手里的折扇不停地扇着,自觉很是风流倜傥。
“这,嫣娘也是临时有感,才想要在今日加奏一曲,并未精心准备,哪敢污贵人眼!”鸨母陪着笑,说。
“嫣娘出手,哪能有凡俗之曲?”范炟跟着开口说到:“你这么说可就是在敷衍我等了。”
“不敢,不敢。”鸨母继续陪笑。
“也不为难你,让嫣娘为我等奏一曲便可。”范炟接着说。
“这……茉娘编了新舞,世子,范公子可愿赏脸一观?”鸨母内里胆颤心惊,可面上还努力维持着一个专业的鸨母的素养,努力地推荐着另一个优秀的舞伎。
闻言,范炟双眼一眯,声音沉了下来,道:“嫣娘有客人?”
鸨母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范公子您又何必明知故问为难小的。
“无妨,我等今日只想听听曲儿,一道听便是了。”安阳王世子折扇一收,很是大方地说。一边说,一边便往三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