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偷的是谁家的钱?”
“城东武馆的江尚。”
“江尚?!”她闻言就吃了一惊,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胆子不小啊,那家伙可是平江的地头蛇,连官府都要让着几分呢。偷谁的不好,你偏偏偷他家?”
“还好。”关何淡淡颔首,“他家的狼犬比人厉害。”
“哦……你的手,是被狗给咬的?”奚画恍然大悟,犹自佩服地望着他,“不过要是这人的话,依我看钱就不用还了。你要是还回去,不小心被他家那帮人逮到了,比去官府还恐怖……反正这厮素来横行霸道,欺凌四邻,拿他五十两该的!”
关何默然点头,忽而抬眼问她:“此事,你可会告诉旁人?”
“怎么?”奚画挑着眉笑看他,“你怕我去偷偷告状不成?我要是和别人说了去,你岂不是没法子上京赶考了,这么缺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因听她此话,关何神情稍有好转,竟也淡淡笑起来。
“行了,你好好念书。下午还有副院士的理学课,他可是比左先生还要厉害,小心点了。有什么不懂的,大可来请教我。”
“多谢。”
听得不远处响起钟声,思及自己还没用午饭,奚画不再和他多言,转身就往有涯轩处而行。
*
当今正处盛世,朝廷自对科举十分看重。为了实行文人治国,从皇祐二年起,便将女官内司一职提上正二品,并下旨但凡家世清白者皆可参加解试殿试,考取功名。
故而现下书院之中亦有女子入学读书,但尽管如此,能考上功名的寥寥无几。且大多数姑娘家都是不愿念书的,遂即便有圣旨应允,私塾里的女子仍是凤毛麟角。
而天鹄书院闻名于平江,入院的费用可不低,奚画家境实在是一般,能进来读书那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说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她家中只娘亲一人,父亲早些年因病逝世,家无男丁,为维持生计,罗青起早贪黑的忙碌,奚画自然心疼。然而她若是不嫁个好人家,娘亲只怕得一辈子这么劳累吃苦。
可平江城里的有钱人,要不是看不上她,要不是她看不上,为了荣华富贵,贴上一生的幸福她才不做这亏本的买卖。
故而思来想去,唯有此举倒能一试。
就是考不了状元,哪怕是个秀才举人,也能进宫做个女官。
为得这个目标,她只能拼了命念书,否则那一大把的钱可就白花了。
上一年的秋闱,奚画年纪尚少学识不足,未能参加,而下一场得等到两年之后了。
说来这天鹄书院虽颇负盛名,但也难得海纳百川,其中除了城内富裕人家的公子外,贫寒子弟倒也不少,如奚画这般的人亦不鲜见。因而对于关何的来历她倒不曾多疑,只道是其情可悯,情有可原。能得此良机入学读书,怕是要日日苦学,头悬梁锥刺股才是。
怎想,相处几日,奚画发现,事情好像并非如此啊……
自此人来到书院起,极少时间是按时入学的,不是迟到一个半个时辰,就是索性一日两日告假不来。
起初,奚画以为也许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因日夜苦读而误了上课的时间,但事实总是格外的出人意料。
这人不仅迟到走神极不用心,就连文章和考课的结果也惨得一塌糊涂……
那左先生何等清高的一个人,自是无法接受如此懒散怠慢的学生,曾几番明里暗里向院士表明态度,但终究是被曾院士一句“有教无类”给敷衍过去了。
也不知院士到底看中他何处……
奚画合上书,轻叹了口气。
不过多亏他此举,书院一年之内茅厕都不用旁人打扫了,倒算是功德一件。
“小四。”金枝从门外探个头来唤她,“还看书呢?雷先生那边马都给牵来了。”
奚画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都忘了今儿还有一堂骑射的课业,这可是她最不拿手的一项……
上回射靶子倒数第一的名次她还记忆犹新,也不知等会又要学什么。
一想到此处,奚画就止不住的叹气。
书院书院,传道授业,读书就好了,作甚么还要学骑射……
大观楼处那催命地钟声乍然响起,奚画忙把书放下,发足往外跑。不料才冲出门,迎面就撞在一人身上,登时便眼冒金星,连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没稳住脚跟,幸而那人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耳畔便闻得有人轻声关切道:
“没事吧?”
奚画摸着鼻尖,抽了口凉气喃喃道:“没事没事……”
正睁眼往上一抬,恰对上一双清亮星眸,且听那人叹道:
“好好儿的,这么着急跑什么?”
她看得一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鞠躬施礼道:
“宋先生!学生失礼了。”
宋初扶她起身,轻轻将其衣角的一点尘土拍去,口气略有几分无奈: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撞的是我还罢了,倘若撞到副院士,你麻烦可就大了。”
奚画挠了挠头,不自在地把手抽了回来,耳根子无端烧得滚烫,她不好意思道:
“没办法,钟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