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汗在风的带动下愈发凉快起来,陈礿蹒跚的步履也逐渐变得轻盈,两个人终于是到了山上的院子,很久没有人来这里住过了,桌椅上也不可避免地蒙上灰,陈礿拿手指一抹,很快又捻了捻指尖,嫌弃地甩开。
李晚玑识趣地给人倒了杯水,送到陈礿眼前时,她怀疑地挑了挑眉:“哪来的水?不会是几个月前的吧?”
“想什么呢,我从这里给你倒的。”李晚玑晃了晃手上空荡荡的葫芦,随后扫了扫椅上的尘土,示意对方坐下。
他很久没回过这里了,上次是赌气跑上来,碍于身子不适也没再好好看看这里的变化。夏日中花叶繁茂,照下一片荫处,院子外的青蔓因无人修建,也一步步攀上屋顶和白墙。垂坠的枝条上挂着串铃铛似的小白花,随着微风一动一动地,可惜却无法发出什么悦耳的脆响。
或许是有灵气庇佑着这里吧,李晚玑一直这么想,所以山上从未有外人侵入,树啊花啊水啊、包括山林里的飞禽走兽,都能这么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长,从未有过衰败的迹象。
在喝水的期间,陈礿也环视了一圈,久住城中的人鲜少能瞧见这番景象,或许那些达官贵人会寻个好时候去避暑,但绝大部分的平民百姓日日俱忙着谋生,若非靠山谋生,便少有空闲静下来欣赏美景。早些年她曾去其他山上采过药,也不知是否因当时一心为药而忽略所处之地,她总觉着这一隅小院要比那座山美得多。
“我一会打扫一下,你就睡我那间屋子。”李晚玑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
“那你呢?不会睡院子里吧?”
他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没有其他屋子了。就是吃食上可能差些,我今早只买了些新鲜的绿叶草,要知道你这么磨蹭,我就等那卖肉的开档了。”
陈礿笑着调侃他:“你还会这个啊?”
“什么意思呢,我今天就给你炒个全京城最好吃的小白菜!”李晚玑拍了拍胸脯,随后便朝屋里去了。
直至太阳西落,二人也未去山林里寻那什么稀奇药草。陈礿咂巴着嘴,李晚玑炒的小白菜确实不错,味道出奇的好,她独自在院子中散步消食,好似去到了桃花源,心情愉悦不说,外头这层层遮蔽的山林,似乎是连着那数不尽的烦恼忧愁也一同隔绝了。
她抬头看着院子上方的天空,豁然开朗,李晚玑能生成如今这副性子,或许也是得到了山林之神的眷顾。
她总能把很多美好的字眼用在李晚玑身上,用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身上。
想着她往里去,不远处有间灯火通明的屋子,下午的时候李晚玑带她认了一圈,她记得那是李晚玑师父的屋子。李晚玑说,他这几天就睡在那。
不知不觉,她已走到屋前,屋子的门是开着的,李晚玑手上拿着个点燃的烛台,正在照着木柜上一块艳红剔透的红玛瑙。不止是木色的柜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玉石与玛瑙,定睛一瞧,是整间屋子里都堆满了颜色各异的宝贝。
陈礿站在原地小小地惊呼一声,每时每刻都在哭诉自己没钱的人,竟在山上有这么一屋子宝贝??再看看身后的院子……这不是等于还坐拥一座山头,甚至有独立的宅院吗??
许是听见门外的动静,李晚玑回首望去,抬着烛台的手放得低了些:“怎么了?”
陈礿眨了眨眼,抬脚往屋子里走去,“深藏不露啊好弟弟,没想到还是个来体验平民百姓生活的大少爷。”
“你在说什么?”李晚玑愣了愣,继续道,“你是说这屋子里的玛瑙和玉石?这是师父的东西,不是我的。”
“他不就是为了留给你的?舍不得动?”陈礿凑近瞧了瞧,她虽不懂这些发光的宝贝,却也能从光泽上感觉得出价值不菲。
“舍不得。但若是姐姐有喜欢的,我可以送你。”
“嚯?咱们李少爷这么阔气?”陈礿笑着打趣他,“你都这么不舍得了,那我怎么好意思要?留着到时候成亲,给人安排得好一些。”
成亲?李晚玑抬眼看着她,“得嘞,到时候给你敬茶,你可别不接啊。”
“那你得备点好的,差的我可不喝。”
整理好东西,二人终于是去了那片湖泊旁。只是二人各怀心事,似乎无人能沉下心来欣赏这一片夏夜的美景。
月光下澈,池中鱼缓游,勾出一道粼粼波光,林间有虫鸣不断,空中亦可见光点浮游。二人在湖边坐下,半晌,陈礿开口问他“你真的打算要和高泞过完余生么?”
李晚玑没有犹豫地回答她“对”。
只闻风过,陈礿轻轻叹了声,她肩膀向下一沉,整个人放松地躺在草地上。“这么久了,我从来也没问过你什么。我看他不像是个普通人,当初我是不是同你说过,他求生的意志强得惊人?那不是为了哄你才说的。往往这样的人,很容易会做出极端的事情,他们求生,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先求生、后求死。”
李晚玑歪着头,把脑袋靠在臂弯里:“我给他算过命,命里是要强的,是踏错一步就会死,踏错一步,就会失心的那种要强。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给他算命,他本该是陷入死水,却又被我‘失手’拉了回来。他这条命是我的,他不能、也不配求死。”
顿了顿,他忽然笑起来,对着陈礿道:“姐姐你说,他是不是这辈子就命中注定该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