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陈嫂带话回去了让他们吃,昨晚还剩着馒头花卷。不过现在生产任务重,夏天来了生病的人也多,周医生说每回中暑都得倒一片,我们往家回时间真是不定。”
“大军可跟我说他能做菜呢,不然让他自个儿煮面什么的。”
“我就担心他们用不好那煤炉,可别把家里给点着了。”
“哪儿能啊,我回去再给他训训,实在不行去曾哥那儿蹭顿饭也行,下回咱请客给请回去就是。”
“嗯,这也成,能放心点。”
“你吃点肉沫,这食堂味道真挺好的。”陈叶云给他夹了筷子猪肉炖粉条,炒得香,下饭。
“我们团炊事班师傅那是有本事的,三大菜在团里出了名的,红烧狮子头,红烧肉,猪肉炖粉条。”
陈叶云仔细想想,“那我已经吃过两样了?”
“红烧肉得抢,一个月做四回,我下回早点来打一盅回去。”
“那成!”
“你今晚几点能回来啊?”郝少东这阵子抓生产,要监督夜间作业。现在不少人都没那么多休息时间了,轮着搞生产。
“不定呢,你困了就睡,别等我就是。”
吃完饭,陈叶云先回家去,郝少东和几人往外走,从兜里掏张饭票给吴广茂。
“连长,你给我这做啥!我请嫂子吃顿饭是我的荣幸不是,别见外啊。”
“我媳妇儿来食堂吃饭,你请客不太合适,自己拿着。”
吴广茂假客气完,乐呵呵收下,手一抿,只有一张,连长分得真清啊。不管怎么说,明天不用啃玉米面馒头了,这是大喜事。
等人走远了,吴广茂才跟身旁几个士兵窃窃私语起来,几人手舞足蹈不成样子。
“听见没!连长跟媳妇儿说话多温柔啊,还关心人饿不饿!”
“废话,那不是人媳妇儿嘛!不冲她温柔冲你温柔啊?”
接下来几天,陈叶云忙着在农场宣传疟疾,城里还来了卫生指导员检查指导,督促进展。
因此家属院,农田里,各大畜牧场里,都能见到她忙碌的身影。
小两口都早出晚归,直接把孩子的晚饭托付给了黄丽珍一家,人也热情得很,说一块儿吃自己儿子还吃得多些。
赵月看着了,也不时招呼两人去家里吃。
等一星期后,陈叶云稍微闲下来,只剩下农场小学还没去一趟,其他都差不离了。
“珍姐,小月,这阵子真是麻烦你们了,这俩可会累人。”陈叶云和郝少东在家里做了饭,请黄丽珍和赵月两家人来吃饭。
“有啥麻烦的,都顺手的事。”黄丽珍就多煮点吃的,况且陈叶云还给塞了粮票和钱,她推都推不掉。
“你也是为大家好嘛,那打摆子的病我见人发过,后来再听说人就死了,可吓人。”赵月想想就后怕,在陈叶云的宣传下,赶忙给家里挂上了艾草。
“这打摆子确实难,得容易出大问题,我们得提高警惕。”曾志刚这阵子忙着生产,许久没跟郝少东,白威喝酒,客厅长柜子上放着一小桶啤酒,喝得爽。
“该说夏天还是得喝啤酒呢,往那装着凉水的瓜瓤里冰上一小时,真爽口!”
啤酒得进城打,陈叶云知道几人好这一口,加上自己家请客吃饭,便托了正好要进城的农场农工带回来。他休息一天要进城买东西,本来自己也要去打回啤酒,便顺手一起打回来了。
那农工看了病,一直念着医生的好,帮起忙来半点马虎眼都没打,排了三小时队才打了一桶回来,陈叶云没想到这么难,又给人拿了几颗糖。
“刘师傅还买到一瓶瓶啤,说是外省的,味道好,你们尝尝。”陈叶云把那小瓶啤酒拿出来,递给郝少东。
“哟,东来啤酒啊!那是好东西!”曾志刚歪头看一眼,眼睛亮了。
青峰有个小啤酒厂,可味道跟不上外头的啤酒牌子,东来啤酒就是隔壁省的,小有名气了。
两个城市隔得不远,东来的啤酒在青峰很受欢迎,就是难买。
“满上。”郝少东给曾志刚和白威倒上酒,三人碰了杯,黄澄澄的啤酒散发着麦芽香气,一入口酒花味儿充斥着口腔,浓香醇厚。
屋里三个男人喝着酒吃着饭,迟迟没有散席,三个小孩儿早溜去院里玩了,而三个女人都拿着蒲扇又挤进陈叶云屋里说悄悄话。
黄丽珍和赵月也准备去挣点钱,白天上劳保工厂做工去,下个星期就去上工,一个月能挣十六块。
“我家兆华也是个要吃垮家里的,那胃口不得了,不多挣点钱不行啊。”黄丽珍叹口气。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
“哎,我们每个月要往家里寄钱,婆家娘家一家五块,我们自己还要吃饭买东西,娃念书学费也不低。”
“所以说,得多挣钱,我们去多上工,干活多拿钱,每个月多10多块日子也能好些。”
陈叶云深以为然,“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没钱没票什么都买不了,怎么也得挣啊。”
“算了,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咋就累嘞。”黄丽珍盯着陈叶云看了几眼,突然笑了两声。
“珍姐,你看着我笑什么?”陈叶云摸了摸脸,自己脸上没东西呀。
“哈哈哈哈哈我笑你这会儿看起来,那模样不一样,”黄艳向赵月倒去,话里带着笑意,“你瞧瞧她,是不是跟刚来院里的时候不一样,现在嫩得能掐出水似的,怪不得郝连长刚吃饭看她两眼,都是冒着火的!”
“珍姐,你瞎说什么呢?”陈叶云没听人说过自己这些话,顿时有些脸热。
“哎呀,你羞什么!”赵月凑过去,在她耳朵边说话,“跟郝连长日子过得顺当啊?那什么还行不?”
“你...”陈叶云掐她一把腰,嘴上也没轻饶她,“怎么什么话都说呢,你羞不羞!”
“哎哟,这有啥!”黄艳挪了一屁股座儿,挽上陈叶云的胳膊,“我当大姑娘的时候跟你一样,脸皮薄,久了就好了!况且这有啥不能说的!这男人可不能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不然你守一辈子活寡啊?”
“珍姐说得对!”
黄丽珍话匣子开了,想起往事,“以前我当姑娘的时候,村里有人娶媳妇儿,结果一直没怀上,大家还嘀咕怎么一直没动静,不知道谁有毛病。后头还是那男人去兄弟家抱了人小儿子过来养,算有个后。你们猜为啥他们一直没动静?”
“不会是那男人有毛病吧?”
“就是!”黄丽珍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那男人就是个银样蜡枪头,压根不中用!可是她媳妇儿哪懂这些啊,啥都不知道,又一直羞得跟人聊,被骗着过了二十多年。”
说着话,黄丽珍是越说嗓门越大,“就是年纪大了,她知道了也没咋地,哭了两回还是跟那废物男人过下去了,要是我啊,肯定踹了他,老娘才不守着废物守活寡呢。”
陈叶云和赵月听得一愣一愣,倒是没想到有这样的事。
“不过郝连长那模样瞧着肯定不能是中看不中用的吧?!”
陈叶云红着脸,点点头。
“我就说嘛!郝连长是有大本事的!”赵月伸手摇了摇黄丽珍胳膊,黄丽珍也握着她胳膊回应。
“不过啊,也不能太过了,你这小身板儿哪经得住他折腾啊!男人,你得拿住他,不能啥都惯着他!”
陈叶云听得懵懵懂懂,只点点头。
“行了,别说了,你看小云脸红臼恃洸成啥样了!”赵月瞧着陈叶云的模样,嫩生生的。
赵月和黄丽珍笑得声儿大,惊动了外头的男人。
曾刚朝屋里吼了句,“笑啥呢?这么高兴。”
“夸你们呢!”黄丽珍也喊回去,说完转头一看陈叶云小脸绯红,又补了句,“主要是夸郝连长!”
稀里糊涂听到自己被夸的郝少东,正仰头灌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当晚,送走两家客人,陈叶云才松了口气,请人来家里吃顿饭也是不容易,前前后后一顿忙活。
熄了煤油灯,躺在床上,陈叶云发酸的小腿肚被郝少东的大手揉着。
“这些天路走太多了,小腿肚反应最大。”她天天挨着农场走几圈,是真累。
“这会儿揉了好点没!”郝少东给她捏着腿,手上没敢太使力,他一向劲儿大,担心太糙了。
“好多了!想着只剩下农场小学一个宣传点,我觉得更好了,马上就能歇一歇。”陈叶云靠在床头伸个懒腰,一副慵懒的模样,今晚洗了头发,已经晾干得差不多了,就垂散在耳侧。
感觉到郝少东的手说着小腿肚开始往上窜窜,想起黄丽珍的话,她一把把那大手按住,“今晚别了。”
“怎么了?”郝少东以为人又不舒服,“要不要灌盐水袋?”
“没有,不是那事儿。就是...我想睡了。”
“那我快点儿?不耽误你睡觉。”郝少东凑到她耳朵边吐热气。
“不行,你回回都这么说,哪回快了?”陈叶云把人推开,自个儿翻身对着墙睡了。
看着媳妇儿留着自己的无情背影,郝少东躺回床上,他倒也不恼,毕竟人还夸自己呢。
*
第二天,陈叶云中午提前了一小时下班,赶去农场小学做宣传,小孩子们倒不一定听家长的话,但是一般都爱听老师和医生的话,这两种职业的人在小孩子眼里有天然的权威感。
跟农场小学校长说了来意,陈叶云被领到操场,临时集合的百来个小学生们都规规矩矩站着,有人调皮动几下,就被老师给逮到说两句,这才乖了。
“大家要讲卫生,勤洗手,尤其是饭前饭后都要洗,我见过有些小朋友玩了泥巴,手也没洗就去吃饭了,那细菌都吃进肚子了,就得闹肚子疼,大家说这样的行为对不对?”
“不对!”
台下小学生们声音大,十分配合,尤其是大军和玲玲,吼得最激动,因为用力,小脸都快吼变形了。
“大家还要注意蚊虫咬,咬了会发痒会得病,身子特别难受。”
“我知道,我见过人打摆子!”有人还会抢答。
“没错,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的,可难受,所以大家都不能得病,是不是?”
“是!”
“下面跟我一起念:讲卫生不得病,不讲卫生病要命。”
“讲卫生不得病,不讲卫生病来找。”
”疟疾蚊子传,灭蚊要当先。”
“疟疾蚊子传,灭蚊要当先。”
“得了疟疾病快找卫生员,正规服药防后患。”
“得了疟疾病快找卫生员,正规服药防后患。”
“好,大家都要背下来,跟着做,回家也要背给爹娘听。”
“好!”
稚嫩的孩童声,响亮又高昂,一个个热情高涨,争着比赛看谁背得熟。
陈叶云忙完,往人群中走去,大军和玲玲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姐,我背熟了,你给我检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