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一姑娘跟前站着两个小娃,站得直直的,双手垂在两侧。姑娘一开始还是轻声细语,后来不自觉严肃起来。
“你们俩还犟嘴呢?怎么能跟人动手啊!”两小娃今儿和村里三个小子起了冲突,陈叶云把大军和玲玲前后翻面看了看,“打伤没?要是哪儿痛一定得跟我说。”
“不痛,姐。铁蛋屁股墩子才痛,他摔了个狗吃屎哈哈哈...”大军前半句还说得心虚,后半句就得意起来,成功引来陈叶云警告的一眼,马上住了嘴。
“你作为哥哥竟然还带着妹妹一起打架?要是伤了咋办!”陈叶云肃着脸教育两人。
“我错了,姐,下回我打架一定不带着玲玲。”
“哥!我不,我才不会一人儿跑呢,我跟你一起揍他们!”玲玲握紧了小拳头,发出豪言壮语。
陈叶云越听越闹心,今儿两娃跟村里几个小的玩苞米籽儿,结果铁蛋耍赖不认输,还推了玲玲一把,大军就急了,几个娃便扭打起来。
“你们俩还搁这儿一唱一和呢。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跟人动手,知道不!要是你们因着这受伤有个好歹,我还有大伯伯娘不得难受?要是被你们打的人有个好歹,人家里人不得难受?”
大军和玲玲想着大姐为他们伤心的模样渐渐垂了头,两人低声保证,“姐,我错了,以后都不打架了。”
“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别跟人动手,来告诉姐,姐给你们出头去。”
郝少东站在院门口看了会子,觉着陈叶云教育弟弟妹妹,跟自己训兵差不了多少,只是自己没人那么温柔。
许是男人气场强大,就立在大门门口也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陈叶云没多久便察觉到。
她朝门口望去,只见着一个陌生男人立在走进来,挺拔身姿,颇有气势,那脸跟头回上县城见着的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只是多了几分硬朗气概。
“陈叶云同志,你好,我是郝少东。”
男人的声音很沉很实,发出的音儿像实心的砸到耳朵里。
“你好,郝少东同志。”陈叶云应了他的话,两人就遥遥对着,再没有下一句。
两个孩子偎在陈叶云身旁,好奇地张望,大军向来崇拜军人,他看着这人穿着军大衣,拎着军用水壶,估摸他就是自己姐夫了。
“少东到了啊!”徐新红从厨房出来见到人,大声喊里屋的陈富贵,“富贵,富贵,快出来,少东到了!”
新姑爷上门,陈家两口子是忙前忙后,间或悄悄打量人两眼,都觉着好。
陈家堂屋里,几人围拢坐在桌前。
郝少东余光打量陈叶云几眼,三年没见,这人好似长高了些,那时候自己来送陈家老爷子最后一程,陈叶云哭花了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大颗泪珠,自己站在她和她伯娘跟前,看见她头顶乌黑头发里有个旋儿。
“少东,你这一路过来辛苦了吧,我们这儿可不好进。”徐新红看郝少东,是越看越欢喜。
“不辛苦,伯娘。”
听他跟着小云叫自己伯娘,徐新红嘴咧得更开了。
两家人商讨了婚事细节,这回结婚过礼有些仓促,可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能少,郝少东从拎的袋子里拿出一块女士手表。
郝少东工业票购物券太少,他攒的之前买了自行车,这回找人换了许多票,给陈叶云买了个女士手表。
双方一番商议,郝少东准备两百块彩礼,陈家准备嫁妆一百六十八和各种结婚用品,因着二人要随军走,所以陈家把买结婚用品的钱再折了,给嫁妆添到一百八十八。
等商议好,因郝少东一路赶路晌午饭没吃成,就吃了个饼子,徐新红让陈叶云给人煮碗面。
铁锅烧开水,一把手擀细面下了锅,火烧得大,面不一会儿就好了。
“大军,去院里摘点叶儿菜和葱。”
陈家自留地里种了两排莴笋和一排小葱,家里要吃的时候就现去摘点,很是方便。
陈叶云将莴笋叶洗净放进锅里烫,又拿了个大瓷碗,往里倒酱油,油辣子,再用筷子夹了点儿猪油块放进碗里,将细白面条和莴笋叶捞进碗里,最后撒上翠绿的葱花。
郝少东远远闻到一阵香味,把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陈叶云将面碗放到桌上,低声说了句,“你趁热吃。”
“谢谢。”
这是这对即将结婚的夫妻第二回 对话,依旧拘谨又透着不熟识。
郝少东是真饿了,将面搅拌均匀便三两筷子下肚,油辣子的热辣香气裹着葱花的鲜气入嘴,隐约又品到猪油的荤腥味,味道是真好。
看着碗里的火红油辣子,味道比农场食堂大师傅做的还好,郝少东不禁想起王轩,要是吃了这碗面,怕不是得哭更惨。
吃完饭,郝少东搭驴车去县城住招待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结婚的日子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滴滴,你有一份请柬到了:
明天中午12点陈叶云郝少东婚礼,诚邀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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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結婚
结婚前夜
徐新红和陈叶云在屋里收拾衣裳,脚边是个编织袋,两人干脆利落将衣裳叠好放进去,因为家里穷,三人的衣裳倒也没多少。
“这两件衣裳也带上。”徐新红把陈叶云仅有的两件没补丁的袄子叠起来。
“伯娘,这两件留给娟娟吧。”陈叶云伸手拦着,这两件衣裳一共没穿几次,新衣裳难得就只有过年过节穿穿,平日干活都舍不得穿上身,要是弄脏了得心疼死。
徐新红推开她的手,将衣裳塞进编织袋,“你妹的衣裳我以后再给她们买,你这回去人部队穿点新的,免得被人比下去。”
陈叶云拗不过她,只得应下。
冬日天黑得早,这会儿透过窗户望出去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漆漆一片,屋里就剩一盏煤油灯打亮。
不知过了多久,徐新红轻叹了口气,“说着给你找婆家,这冷不丁要办礼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你这一嫁就是那么远...”
“伯娘,我给你们寄信,也找时间回来看你们。”陈叶云起身把柜子上被煤油灯压着的一页纸拿起来,“你头时不时发痛,上回去卫生所看拿的药,我给写下来了,还有平日伤风感冒的药,你把这个给大伯放好。”
村里看病不方便,赤脚医生经常出门上门看病,陈叶云自个儿把之前医生对症开的常用的一些药给家里人写出来,让他们之后买起来方便些。
“行,我收好!”徐新红不认字,她把纸折起来揣进兜里。“不过,我就是担心,你说你带着两娃去那边,也没个娘家撑腰,虽说我和你大伯没啥本事,可总归是能说两句话,哎,我就盼着你以后日子好过些。”
“我知道。”陈叶云听着伯娘絮叨,心里又难受又窝心,她微低着头眼睫长长,掩了眼里化不开的愁绪。
“当年村里有人办喜事,我跟你娘刚嫁进来几年,也去瞧热闹,那新娘子的娘哭得稀里哗啦,你娘当时就跟我说,等你嫁人的时候她兴许哭得比她还惨,没想到现在一转眼,你真要嫁人了。”徐新红嫁过一次闺女,那时候心里也空落落的,可这回送侄女出嫁,还是那么远的地儿,她心里更多了份担忧。
“伯娘,你和大伯放心,这结婚不就是搭伙过日子吗?只要两人力往一处使,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
“你倒看得通透,从小就让人放心。”徐新红心里安慰,也渐渐放下心来,捏了捏陈叶云的手才往外走。
院里,站着陈富贵。
想到亲侄女明儿就要出嫁,他心里又喜又忧,自己弟弟弟妹的大闺女就要嫁人了,还嫁那么远,难免有些放不心不下。
“小云咋样?”
“比咱们想得明白,小云是个有主意的,你别太忧心,指定有福气呢。”
陈富贵和徐新红边念叨边往屋里走去,“也不求她大富大贵,这辈子平平安安就够了。”
风萧萧,吹着话音四处飘,陈家人这晚睡得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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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亮,咯咯咯的鸡叫声响起,扰人清梦,昨儿夜里洒了几颗雨,空气里透着雨后舒爽,就是冷得人直打哆嗦。
二月十三,农历正月十四,宜结婚
新风村还在正月里就迎来了大喜事,陈家闺女陈叶云要结婚了。这会儿陈家院里人来人往,一应都忙着。
“大军,给你姐那屋火盆里添点柴火去。”徐新红把柴火抱给他,坐在屋里不动可比他们一直在走动的冷不少。
陈富贵小心翼翼把春联先撤了下来,往上贴上喜联,前几年破四旧,立四新,婚事新办,不兴大操大办,现在没那么严了,也能简单办办。喜联是生产队写的,夫妻双方同革命,一心一意搞生产1。
几个婶子帮忙在陈家摆上大红瓷盆和暖水瓶,盆底是牡丹花纹,看着喜庆。
村里来帮忙的凑热闹的人都得了陈家散的喜糖,大伙儿嘴里吃着甜的,说的祝福话更甜,陈富贵和徐新红听着脸都笑开了花。
里屋,陈叶云坐在矮头斗柜前,上头盖着一层红布充当打扮的桌,身后是铺着牡丹花被的木板床,平日里盖的那条洗褪了色,这会儿换上新的,红得亮眼。
陈叶云穿上新打的结婚衣裳,红色的对襟衫,一排鎏金色盘扣点缀,更衬得她肤白,纤纤玉手沾了点蛤蜊油,在脸上抹匀,绛红色唇脂印上,给淡粉的薄唇增了抹亮色。
“姐,真好看。”玲玲头枕在陈叶云大腿,眼巴巴望着她。
倚在墙上的黄铜镜里,新娘子盈盈笑着。
“新姑爷到了!新姑爷到了!”不知是谁吆喝了声,院里的人都往外头望去。
郝少东推着自行车走来,今天结婚他特意换上身中山装,显得周正精神,胸前佩戴着胸花,写着‘新郎’二字。
身后是迎亲队伍,因着他是外地的在这儿也没亲戚朋友,陈家就“借”了四对村里人,让帮着壮壮场面,这会儿大伙都笑得豁出白牙。
“新姑爷进门,放鞭炮咯!”
陈富贵点燃引线,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在地上炸开了花,院门外郝少东等鞭炮放完再踏步进门。
听到动静,陈叶云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徐新红给她别上一朵红色绢花,这是王婶送的,戴上丝毫不见俗气,反倒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新郎新娘站在堂屋中央,新郎面容英俊,棱角分明,往日硬朗的气质被喜气掩盖,难得露出些温柔。
新娘红衣衫衬得肤色雪白,眉眼如画娴静美好,许是听着旁人的起哄声,微微牵起嘴角,美得像画中人。
陈家屋里挤了不少村里人看热闹,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不时窃窃私语。
“瞧瞧陈家小云,这模样是真好。”
“她男人好像还是当兵的,有出息呢!”
“给二老敬茶。”村里老人主持着结婚仪式。
郝少东和陈叶云恭敬呈上茶盏,“大伯,伯娘,喝茶。”
陈富贵扯出个笑容,眼里波涛汹涌,将茶水一口喝下。徐新红眼眶微红,轻声叮嘱一句,“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少东,小云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待她。”
郝少东点头应下。
敬完茶,两位新人在陈叶云逝去的爷奶爹娘香炉前鞠了三个躬,一人又吃了一个汤圆,象征团圆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