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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余光瞄到旁边坐着的两个隔壁村的大姐,两人眼睛冒着精光,止不住往这边打量,显然是想看热闹的。
    孟建军也察觉到陈叶云的话里的冷意,他刚想再找补找补,儿子孟祥却开始闹腾了。
    “爹,我饿了!”
    “祥子,还有会儿到家,咱忍忍啊。”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吃,我饿得不行了。”孟祥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一向被惯宠着长大的,脾气也就横了些,连孟建军都管不住他。
    孟祥闹起来没完,在驴车上大喊大叫,声音刺耳得紧,陈叶云蹙眉看着那孩子,才四岁大,身型看着却和村里七岁的娃差不多,长得十分壮实。
    “我这儿有个早上带的馒头,这会儿估摸有些发硬,你给孩子凑合垫吧垫吧。”
    旁边婶子掏出布袋里的馒头,塞给孟建军,让他快给孩子吃了,这哭闹声是真让人心烦。
    “谢谢婶子。”孟建军乐呵呵接过,揭开递到儿子面前,“祥子,来吃点。”
    “我不吃这个!玉米面的,难吃死了!”孟祥一挥手就将那馒头打落,扑通扑通沿着驴车架子落到地上,还打了两圈滚。
    这孩子娇贵坏了,在家细粮大部分都是进他的肚子,这会儿也挑三拣四的。
    “你咋还糟蹋粮食!人婶子好心给咱的,你这娃真是...”孟建军大力拍打了一下儿子的手,数落他,又朝人道歉。
    “婶子,对不住啊,孩子不懂事。”
    陈叶云在一旁看着,心里升起愁云,她想了想自家孩子,觉得大军和玲玲是真懂事。
    “我回去告我爷我奶!你打我!呜呜呜......”孟祥在家里就没挨过打,这下哭喊的声儿在山里都有了回响,双手双脚一通乱蹬,谁看了能不说一个耍横。
    “孟同志,你家娃声儿还挺大啊。”隔壁村大姐眼里生出鄙夷,这家就是把娃惯成这德行!
    “莫闹了莫哭了,小娃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嘞。”驾车的李老二听着也心烦。
    陈叶云看着孟祥的模样,又看看旁边孟建军拿他儿子没办法的模样,心里更是坚定了主意。
    咚
    孟祥左腿乱蹬,正巧重重踢到了陈叶云小腿上,在她的黑色棉裤上留下个显眼的脚印。
    “陈同志,对不住对不住,孩子没个轻重。”
    孟建军又替儿子道歉。
    陈叶云用手掸掸灰,默默往另一头移了移位置,尽量远离那祸头子。
    好不容易挨到驴车路过村口,陈叶云向了李二叔道了谢,第一个下驴车,快步往家赶。而孟建军被撒泼的儿子缠着,压根追不上陈叶云。
    ****
    青峰岛西北沿线628国营农场,二营营长办公室。
    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国字脸,浓眉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人一开口也是中气十足,“郝少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不成家哪像话?”
    被训话的郝少东穿着一身绿色军装,身形挺拔,站得笔直,常年在农场训兵建设,让男人褪去青涩,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刚毅。
    可一开口,这人又开始跟领导打晃,“营长,我这不是没遇着合适的嘛,你就放过我吧,我娘那头我自个儿去说。”
    “放屁!”营长陆庆华一拍桌,上头的文件档案也抖了抖,“你少跟我嬉皮笑脸,你小子就知道糊弄领导,糊弄爹娘。你也不看看你,都二十四了,还打光棍,也不知道害臊。”
    郝少东挨了营长骂脸上也没半分表情变化,恭恭敬敬听着。
    陆庆华看着这人是有气撒不出。
    郝少东今年二十四,是队伍里不可多得的人才,刚升任连长一年多就带着三连立下两个二等功,四个三等功。带兵用人,都是一把好手,陆庆华最看重他。
    可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没心思解决个人问题,别的军人这个年纪娃都地上跑了,他还没个对象。
    偏偏郝少东去世的爷爷是自己以前的领导,他娘也操心这人婚事,拜托自己多关心关心郝少东的个人问题,陆庆华为此是愁得不行。
    “营长,你平日工作忙就别为我这点小事儿费心了。”
    “这是小事儿吗?我跟你说啊......”
    郝少东又被数落了半晌才重获自由。
    回到三连连长办公室,郝少东给自己沏了杯茶,七子铁饼茶,是他跟二连连长训兵打赌赢的战利品。
    深褐色的茶叶被热水冲散开,腾腾热气从搪瓷盅里冒出,抿上一口,清香扑鼻,细品之下,隐有回甘。
    咚咚咚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打扰了郝少东难得的悠闲时光。
    “进来。”略带深沉的声音响起。
    通讯兵小张推门而入,手里捏了份纸张样的东西。他知道连长肯定又被营长拉去训话了,这会儿正烦着呢。
    “报告连长,有份您的加急电报到了。”
    郝少东看他手上捏着的电报便开始头疼,这些日子他已经收到不少,修长的手指拉开抽屉,里头躺着四五封电报,全是他老娘拍的。
    郝少东母亲贺秀英成天操心儿子婚事,见他远在农场不服管教,干脆隔三差五给他拍电报,洋洋洒洒写一通,催他相亲结婚。
    “行了,搁桌上吧。”
    小张听从命令把装着电报的信封放在桌上,打了报告才出屋子。
    他也知道自己连长的烦忧,连长长得英俊,农场里最英武的军人非他莫属,不少没结婚的姑娘都巴望着能结个亲,可连长就是没心思。
    小张想不明白,挠挠头回去了。
    办公室里,郝少东两指捏着信封一角,在空中晃了晃,他看着信封正面的电报二字,仿佛已经听到脑海里亲娘催婚的声音,他抬手刚要撕开信封。
    叮铃叮铃叮铃
    桌上电话铃响,郝少东随手把信封搁在一旁,拿起听筒。
    片刻后,三连集结号声响起,农场往西十里地,一处村子被大雪埋了,郝少东带人前往救援。
    屋里,只有那封电报孤零零躺在桌上。
    作者有话说:
    电·被关小黑屋·报
    第4章 湊合
    “小云!”
    “姐!”
    “大伯,伯娘。”陈叶云下了驴车刚走几步便听着熟悉的声儿,她伸手摸摸弟弟妹妹的头。
    “咋这么晚才回?大军说你进城了,可这都变天了还没到,再等会儿我们可要去找公安同志了。”
    徐新红上下打量她,见是全须全尾的才放下心来。
    “对不住,我回来迟了,害你们担心。”陈叶云见一家人顶着寒风在村口等自己,心里是热腾腾的。
    “大军和玲玲没见到你回来,怎么也不肯睡,我哄了半天也不成,只能把他俩带着出来了,他们是真担心你。”徐新红看着这两个小娃,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姐,真是乖巧。
    回家路上,陈富贵提着马灯照路,陈叶云一手牵着弟弟,一手牵着妹妹。
    “小云,你进城做啥啊?”
    “我进城买东西去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准备添点儿吃的。”陈叶云说完又看着两个小的,“你们下回早点睡,小心长不高啊。”
    村里人唬孩子,不好好睡觉,长不高,成矮冬瓜。
    “这就回去睡!”
    玲玲想着矮冬瓜的模样,只想赶快躺下闭眼睡觉。
    回到家,陈叶云把从邮电所出来买的二两水果糖搁桌上,这是三个月前帮人做衣裳得的糖票,一直没舍得用。
    徐新红把烧好的热水打出来,唤侄女洗把脸。
    “瞧你脸都冻红了,买糖哪儿不能买啊,公社小卖部也有,咋还跑那么老远去县城,也不嫌自己遭罪啊。”
    陈叶云把粗布帕子打湿往脸上一抹,只觉着一阵刺痛,今天出趟门脸让风割了。
    “上回娟娟他们几个不是说想吃水果糖嘛,这快过年了,正好过过嘴瘾。”
    徐新红看侄女时刻想着自家孩子也窝心,她打开厨房柜子,里头搁了一碗给她留的野菜汤和花卷,“你坐了那么老久驴车也饿了吧,我给你热热。”
    先前没感觉,伯娘一说陈叶云觉着是真饿了,她点头应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下肚,陈叶云四肢百骸仿佛注入了暖流,尤其是胃里舒服极了。
    “小云,你跟伯娘说句实诚话,到底欢喜啥样的?我好比着给你找。”徐新红等人吃完再开口。
    陈叶云想起今天拍的电报,对那人的印象只停留在十四年前。
    郝爷爷带着十岁的郝少东来家里,两家人围拢坐着话家常,聊着聊着就提到娃娃亲,顺便打趣陈叶云,说让她给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哥当媳妇儿,愿意不?
    五岁的陈叶云还不知道媳妇儿是什么呢,只听大人们说当了媳妇儿就能得很多好吃的糖,小哥哥以后的钱也归自己管,她最爱管钱了,过年收的压岁钱都是自己攒起来的。
    她甩着两条小辫子,认真思考了一分钟,又斜看偷瞄了对面的小哥哥,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这幅可爱模样,屋里的大人都乐得合不拢嘴,唯有十岁的郝少东被众人笑得闹了红脸皱着眉跑出去了,嘴里嚷着,“我才不要媳妇儿!”
    五岁的陈叶云见好看小哥哥不高兴了,也撅着小嘴跑到亲娘身边赖在她怀里。
    “就找个差不多还行的凑合过日子呗。”陈叶云回伯娘的话。
    “你这要求也忒低了点儿,不成,我得给你相看个好的!”徐新红跟侄女说了一通,心里也敞亮,叮嘱陈叶云早点收拾睡了,才迈步去里屋。
    屋里,陈富贵穿着汗衫躺在床上,床边火盆里还冒着烟气,见媳妇儿回来,陈福贵把里头半床被子掀开,床板上头卧着个玻璃瓶子,是灌了热水的盐水袋。
    冬日里头冷,家家户户都去卫生所捡盐水袋灌热水取暖。
    “给你温着的,暖和。”
    徐新红脱了厚重的棉袄棉裤,人刚躺上床,被子还没盖好,就听到男人急切的问询声。
    “小云咋说?”
    “看你急得那样,自己问你侄女去。”徐新红打趣他。
    陈富贵天生木讷嘴笨,尤其是和小辈谈不到一拢去,让他去问侄女亲事,他是张不开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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