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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喜欢满月,那样莹亮亮的一个,明晃晃挂在浓蓝的夜空中,徒惹人心烦。女儿年岁还小,不解其意,小孩子家家见到望月总有几份对圆满的莫名欢喜。
    她想,人生如月,峰谷圆缺,极盛则衰。她的望月出现在何时呢?或许是在她十五岁那一年。
    卫氏是河西一等一的高门士族,从她的曾祖一代开始,族中子弟为官者比比皆是,到她父兄这里,已是镇守西南一方的豪强,她出身这样的士族,又是嫡出,上头五个哥哥,到她这里才得着个金不换的女儿,当爹娘的当然万分疼爱这个幺女,从她落生开始,锦衣玉食自不必说,千依百顺地将这个千金娇女捧到大。
    万千宠爱的闺阁生活虽然惬意,可也同样伴随着浅浅的孤单。她要习得所有高门贵女应具备的本领,那些将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本钱。琴棋书画,女红女功,那些是小家碧玉才会着眼的东西,而对她而言,若是用她母亲的话说,便是手眼还是要放长远一些。
    幼时懵懂,却也一知半解地落在心上。
    叁哥成婚时,新娘是襄城县主,这是母亲第叁次做婆母,故而面对新妇时,已经没有了早年的欢欣雀跃,即便是儿子娶了县主,也没从这位高门主母的脸上找到多少张扬得意来。
    她看着满堂的红绸,见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于是自己也被感染着高兴起来。前面两位哥哥娶亲时她年岁尚小,对很多事都记不深刻,只隐约知道结亲该是件热闹欢喜的事,人人穿红挂绿,人人喜笑颜开,可开心热闹都是别人的,那些都与她无关。
    她随亲族姐妹坐在一桌,堂姐芙梅上月才议定了亲事,这一桌同族姐妹中独独芙梅定下了亲事,于是便有人以此打趣她。
    “我观梅姐姐今日气色真好,用的什么桃花粉?竟衬得脸蛋粉白细嫩,这样好看。”
    身旁有人“噗嗤”一声笑了,“你懂什么?梅姐姐哪里是用的什么香粉,分明是人逢喜事,自然是人面桃花。”
    满桌的姐妹皆是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彼此再熟悉不过,便是私下里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无碍,众人都知道这其中隐意,又见芙梅已羞红了两靥,只手捉起帕子挡了挡,嗔笑道,“这满桌珍馐也填不满你们的嘴,如今都来拿我下饭,只是可别忘了,你们早晚也会有这一天,总有我找补回来的时候,到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于是,满桌妙龄姑娘皆掩嘴嬉笑起来。
    她懵懵懂懂,只是见大家都窃笑纷纷,便也附和着干笑几声,然后忽然感觉到身旁的芙梅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她侧身靠过去,只见芙梅凑过来低声与她说道,“那日我无意中听说,少府监夫人有意托我母亲向你父母提亲,她们直说阿蕊如今也已及笄了,后头该有媒人上门啦。”
    上下不过豆蔻年华的姑娘们,一提起“媒人”二字都有些脸颊发烫,交情深的小姐妹只将自己得来的隐秘讯息传递给对方,这仿佛是什么世上最最了不得的大事。
    她听完了也是一头雾水,议亲结亲这种事仿佛与她从无瓜葛,那些都是大人应该要考虑的事,她总是忘记自己已经及笄,如今也算成了人。
    “还从未听我母亲说过什么。”她没有应付这种话题的经验,转头遥遥看了眼远处主桌上谈笑风生的母亲,才干巴巴地说,“而且这种事……我自己说了也不算,只交给我母亲安排就好啦。”
    芙梅闻言,看着她暗自叹息,原来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至少是心智上,“阿蕊就没有设想过自己的婚事?我是说……就没想过要找个什么样子的郎子?你知道的,虽说父母之命,可毕竟是咱们过一生,总还是要自己乐意才好。”
    她咯咯一笑,“这么说来,我那未来的姐夫是梅姐姐自己中意的喽?那不如姐姐与我说一说如何挑选佳郎子,将来我就按着姐姐教的行事。”
    芙梅“哎呀”一声,哭笑不得道,“小丫头,我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反倒也拿我做筏子,再不理你了!”
    两个小姐妹彼此笑言半晌,她好说歹说才哄好了芙梅,哄得她又开了口,只做一副过来人的神色老成道,“别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咱们这样的门第,未来的郎子也应同样出身权贵,所以家世这一关自不必说了,其余旁的若是细说起来怕是叁天叁夜也讲不完,只是有一样,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这‘有情’二字便是难于登天,让郎子心悦自己,一天两天,便是一年两年都是寻常,可难就难在一个‘恒’字上,而且这‘有情’也不单单是郎子心悦于你,也在于你是不是心悦他,两情相悦,哪有说的这样容易。”
    后来过了许多年,当年芙梅说的话犹被她牢牢烙印在心上,想必芙梅当时高谈陈词时也没有料到,这一番佯装老成的话字字珠玑,却也一语成谶。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皇后的千秋宴上。那是她第一次随母进京,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到那些左右她半生悲喜的人们。
    不得不说,他的母妃很美,是整个宫廷中最美的女子,他很好的继承了那些与美有关的细节,他甚至都没有用正眼瞧过她,可她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偷偷瞄向那个仿若冰雪一般的人。
    她不得不低下头,好借此隐藏自己越发不受控的视线,且又频频饮着温软的果酒,来试图混淆自己的两靥胭脂。
    头一次感觉到,原来伴随着心跳,身体是会轻微抖动的,她原先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从未体会过悸动,有一瞬,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颗暗藏多年的种子生根发芽,毫无征兆。
    皇帝酒后的一句戏言,无意中将她和他引到人前,众人各有所思,毕竟卫家势大,这种联姻似乎带着某种暗示的意味。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发剧烈,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而他终于第一次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她暗自攥紧了拳头,微微挺直了腰杆,只是脸上却越发滚烫起来。
    她母亲的脸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的清楚,那分明不是什么喜色。
    从那时起,她的天地仿佛换了一副底色,她向族中兄长不露痕迹地打探关于他的讯息,在她的有心之下,两人才终于有了几次不咸不淡地接触。他似乎与她的兄长们都有些不同,虽然能感觉到他没什么耐心与她闲谈,可毕竟还维持着皇族高门之间某种微妙的默契,她偷偷窃喜,只当那是作为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骄矜。
    正当她满心雀跃地等待降旨赐婚时,却传来了他作为质子被送去殷陈的消息。
    而她的母亲似乎松了口气,一没旨意,二没口谕,皇帝一句酒后迷离的戏言想必他自己如今都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只需要再等一等,时间久了,等那件事彻底淡出人们的记忆,他们夫妻会扶持宝贝女儿登上真正的皇权顶端,而对于那个身世一直受人诟病的燕王,他们从来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可她并不知道父母的真正想法,因为没有名正言顺关心他的理由和动机,所以她的忧愁和低落都显得有些可笑,于是她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月亮泪流满面。
    她的那种期盼和等待并非源于两情相悦,这种一腔孤勇或许只是感动了她自己,只不过那是许多年之后她才会明白的道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卫氏属意的人选是太子,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东宫太子妃位空置,几个豪门世家都将眼睛放在那里,而她最终依靠父亲多年的筹谋运作而得以入主东宫。
    母亲抱着哭肿眼睛的她轻轻摇晃着,声音听上去仿佛像个陌生人,“这两年你也胡闹够了,该醒醒了,燕王被送去殷陈是无法转圜的事实,他不可能回来了,你再不情愿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许你现在会怨我和你爹爹,可父母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做姑娘时,我和你爹爹从未让你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可你总要长大成人,如今我们唯一能为你做的,便是为你找一个能让你半生依靠的人,你别看眼下咱们家势盛,可谁又能知道明日是何光景,当今正逢乱世,朝为权贵暮为囚狗的并不鲜见,你任性也要有个分寸,我们也不求你光宗耀祖,但你万不敢拿自己的命途赌气,可好么?”
    芙梅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来看望她,她知道这定又是母亲的主意,打算让芙梅来劝解她,她搀扶着芙梅坐好,担忧地看着她,芙梅有孕后胖了很多,整个人都似肿发起来似的。
    “梅姐姐你现在身子沉,怎么还来我这里,应该换我去看望你才是,若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我真是难辞其咎。”她垂目低落地说道。
    芙梅如今气短,有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待终于平了气息才拉着她的手说道,“你我姐妹还说这些做什么。”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才斟酌道,“我都听长辈们说了,你……要听你母亲的,她们不会害你。”
    她怔怔看着芙梅,忍不住皱起眉,“梅姐姐,就连你也这样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和我说的话?”
    芙梅的脸上闪过一片怅然,却很快恢复如常,勉强吊起嘴角干笑了两声,“傻丫头,怎么把我的那些胡言乱语当真了,若你真的相信我说的,那我今日就劝你应下这桩亲事,你记住,情爱不过镜花水月,你现下看得见,可等到欣赏够了,一伸手才发现,根本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她是那天芙梅走后才得知,原来芙梅在有孕后主动为自己的郎君纳了个良妾,最初芙梅的郎君还一径的推辞拒绝,连那妾室的房门都没见他推开过,依旧日日与芙梅在一起,芙梅还暗自得意,谁知几个月之后的某个清晨,那妾室服侍芙梅用膳时,忽然眼泪汪汪地干呕不止,当时那妾室的形容,芙梅再熟悉不过,分明是女子有妊害喜的症候,着侍医来诊脉,果然是有了身孕,那妾室一脸娇嗔,而侍医后来的一番话更是让芙梅如坠深渊,因为若按这妾室有妊的月份往前推,原来竟是在她刚被纳进来时就已经被芙梅的郎君收用了。
    而后来,芙梅在看到得知这妾室有妊后急匆匆赶回来的郎君的那一脸惊喜时,她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以为的两情相悦,竟是如此的浅薄脆弱,根本经不起考验和试探。
    所以当她知道了芙梅的那些事情后,她才终于发觉,原来她以为世间最清澈的爱,其实从一开始就浑浊不堪。
    从那之后,她似乎连再坚持的底气都没了,她最终还是顺从了父母的安排,成为了东宫的女主人。
    她记忆中的洞房花烛夜,混杂着疼痛,肮脏,潮湿和恶心。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子,却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丝不挂的太子,那具肥硕蠢笨的身躯伏在她的身子上颤悠悠的蠕动颠腾,她闭着眼睛咬牙忍耐着,这场钝刀割肉似的酷刑其实并不算持续很久,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太子仿佛小山一样的身躯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她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命运或许在这一刻就已经走到尽头了。
    她是在成婚后才得知,原来东宫除了她这个太子妃还有许多侧妃和良娣,当那些鲜焕的姑娘一排排跪在她的身前向她行礼时,她笑的一脸灿烂。
    太子确实对她新鲜过一段时间,一直到她有妊,才终于将目光放在了另一位年少的良娣身上,而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女儿的出生让她多了一丝丝对生活的期许,而太子早已被那些更新鲜的女子吸引住了目光,一个月能有一天歇在她那里都算多的,而她也乐见其成。
    他从殷陈回来的消息,最初是太子告诉她的,那时候太子伐殷刚回来,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带回了大难不死的燕王。她听到这个消息,用尽全力才稳住了正为太子斟茶的手,与她无波无澜的面上相反,是那片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的心海。
    可即便他回到上凉,她再见到他的次数依然屈指可数,若是当年她还能抛开姑娘家的矜持,想法设法地央求兄长们为她安排机会见他,可如今,她再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常常见到他,因为她已经成了他的皇嫂,而他则是她女儿的皇叔。
    见到江臣的时候,她没想过自己会让这个粗糙莽撞的男子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可是在听过他的声音以后,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她在江臣的身下第一次体会到身为女子而于欢情燕好一事上的快乐,那种激烈的冲撞,不顾一切的,一次次带她冲上云霄。她每次都会熄了灯才允许他爬上自己的身体,她命令他说话,不拘说什么,只要他开口就行了,快到极乐时,江臣说着说着就会偶尔冒出一两句粗俗下流的话来,每当这时,她就会阻止他,只让他叫她的名字,她喜欢这样,在黑暗中几乎要尖叫出声。
    与侍卫暗中偷欢,以她的身份来说,若是被人发现或许就是灭顶之灾,可她早已溺在苦海里,抽拔不出了。
    不过好在太子成日流连于那些更加新鲜的女子身边,他实在无暇顾及她,后来她听说,太子又迷恋上自己身边近臣的妻室,他似乎对旁人的妻妾更感兴趣,俗话说的永远都是对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东宫里那些成天抻长了脖子盼着他的女人们,哪里有偷臣子女人来的刺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一向文质彬彬、甚至有些怯懦的武德图竟然干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从此,太子似乎成了一枝浸渍在卤水里的草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衰败了下去。他咽气的时候,满室的恶臭招来许多飞虫,她捏着帕子挡在鼻子底下,可也阻止不住干呕的欲望。直到他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她才终于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些年,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似乎让她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可皇后接下来的动作和安排让她又如坠地狱,她刚以为自己就要爬上悬崖得以逃生,可皇后竟然想将她再拉回深渊里去,而且这一次,甚至比之前还不堪,皇后的算盘若是得逞,她这一生要面临的将是万劫不复。
    皇后应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反戈一击的竟然会是她。
    为什么不呢?
    难道她这些年受得折磨还不够?还要在深宫里继续这样看不到尽头的日子么?
    可即便她手握最致命的证据,可扳倒皇后似乎也并不容易,毕竟皇后身在正宫凤位多年,手段和筹谋都不是单凭她一人就能抗衡的,万一自己哪里行差踏错,或许就会反受其咎,毕竟她亦是知情人,若到时皇后将一切都反推到她身上,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派人暗中与她联络,原来皇后自以为是的秘策早就不是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他让人告诉她应该如何做,如何说,其实他让她做的事很简单,只是让她将太子埋尸的地方透露给江臣,然后其余都与她无干。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也是直到那一刻她才真正看清楚,原来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庇护与偏爱,在这样一场没有善者的残酷棋局中,他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定局的人。
    直到尘埃落定之后,他们有过一次简短的交谈,他问她想要什么,打算以此作为她最终投诚于他的回馈。
    她忍不住笑了,不过好在他那一次终于没有把一贯对她的不耐烦挂在脸上,只是他却依然不懂。或许他懂,毕竟他是那样的慧极之人,这样也只是给她留了些许颜面。她是另一个芙梅,自诩情浓,却只是感动了自己。
    她说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提出让他放过她的父兄,她明白自古天子多疑,他更是心窍玲珑之人,卫氏在这一场皇族争斗中押错了注,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机会,她也不求富贵权势,只求他能留她父兄性命。
    他闻言看了看她,然后才道,“我答应你,只是卫氏族人自你父亲这一脉系,以下叁代不得再入朝为官。”
    他的眼睛平静无波,似乎就等着她说出口,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便她今日不求情,卫氏也会早晚被他剪除,叁代人……这一次过后,卫氏元气大伤,叁代人的时间涤淘,足够他稳固皇权,数姓豪门重铸,卫氏再想回到曾经的辉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除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屈膝跪地行礼,低头时,见到他皂靴上的云龙纹,忽然脑袋一片空白,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当年我没有嫁进东宫,如果我不是你的皇嫂,如果我等到你回来,你……会不会娶我?”
    她说话时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他有些许错愕,似乎没有料到她忽然说起这个。他或许是看出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很难形容的神色,或许是无奈,或许是歉疚,或许是怜悯。他叹息一声,缓缓蹲下身来,这样她终于不用再仰望他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似乎她的问题难倒了他,这个人一向才思敏捷,竟然也会有被难住的一天。
    她忽然想笑,他确实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那种难以描摹的表情,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桀骜骄矜的少年皇子,而她一直都是那个白日做梦的世家少女。
    她善解人意地换了一个问法,“如果刚才那个问题你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就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择她?我哪里比不上她?”
    她提起那个女子,她曾经见过她,容貌虽美,可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只是因为美色而心动情迷的人。
    提起那个女子时,他的神情有一瞬晕染上柔和,那种感觉,似乎像夜行人归途巧遇的一盏明灯,她心里一程程凉下去,又听得他说道——
    “我曾经对她不住,可她从未在我落难的时候抛下我,相反我几番生死一线,都是她救了我。我原不相信这世上真有所谓的以德报怨,趋利避害是人之天性,不论哪一次,她顺势逃离都无可厚非,是她让我知道,原来确有不计回报的善意,那也与爱无关。或许我仍旧不够强大,强大到不需要另一个清澈无伪的心灵作伴,蠓虫逐光是本能使然,我亦是尘世间的一介凡俗,自然不可幸免。”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踏出宫禁的那一瞬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念而起,半生荒唐,往昔日已死,前路或可期。
    她重新挽好披帛,挺直了脊梁,向着光明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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