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漪僵在原地,仿佛被人钉住了手脚,连声音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眼睁睁看着那个宽衣博带的人缓缓站起。
他那样高大,靡白的罩衣,袖襕上的玲珑绣线在月下泛着银光,广袖迤逦,被习习夜风吹的鼓胀翻飞。
南漪想起温先生曾与她说过,上凉贵族盛行服用寒食散,服此散之人,周身燥热难当,唯有不停疾走或食寒饮冰方能缓解,又因服散之后腠理不固,触之即痛,因而只能穿着柔软单薄的旧衣。
这一日之间诸多变故,几次死里逃生,这许多细节自己方才竟疏忽了,可恨如今悔之晚矣!
禅奴只觉周身所有气血都涌上头顶,双手用力掰扯扼住自己脖颈的大掌,可是那手仿佛铁铸,无法移动半分。
南漪方才喊的什么禅奴并没有听懂,甚至没有听清,她不明白自己明明要救他,他为何又要杀了自己?
南漪还依稀记得,服散之人发作起来大多神思昏聩,魂不附体,她不确定此人行散了多久,可到底不能放任禅奴就这么死在他手中,只得赌一把运气,博一线生机。
如今身无长物,周围连树枝石块都没有,如是寻常,男女之间单纯角力,她是毫无胜算的,如今只盼着那人五石散药效发作,让她有机可乘,于是奋力疾跑上前,随即收拳屈起指节,找准位置,攥紧拳头,凤眼续力,眼看就要击中那人右额太阳穴。
只见那人身形未动,连头都未转分毫,只轻抬右手横挡在自己额侧,南漪的指节竟点击在那人掌心,手腕轻巧一转,仿若灵蛇一般,霎时已将她的整个力道卸下,再一转眼,已被他锁住手臂,困在身前了。
南漪奋力扭转被锁死的胳膊,可哪里能撼动分毫,眼前人一手攥着禅奴,另一单臂锁住南漪,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是波澜不兴的一双眼。
上凉人原是岭南后裔,后来胡人入关,混杂了血统,大多面容粗犷,皮色铜黑,可眼前这个凉人几乎让南漪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
此人面容轮廓深邃,一双眼睛生的极美,未着冠,墨色的长发披散着,凌乱中露出端方饱满的前额,更加衬得皮肤白皙,此时眉峰缓皱,无需开口,这样的眼睛一乜,便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湛冲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分明自身难保,竟还有胆量冲上来救人。
恼人的夜风穿过空旷庭院,卷起他的衣袖,也拂过少女鬓角的长发,便有几丝粘在她的唇角。
嫣红的唇,乌黑的发,无意嵌在一处,竟有种离奇媚态。
传说西且弥自来盛产绝色,国主无能,这个王朝能苟延残喘到今日,不知是送出多少妙龄女子换来的。上凉的后宫中亦有来自西且弥的美人儿,刚入宫时,上凉皇帝惊为天人,冠宠六宫,后来不知生了什么怪疾,一夜之间就香消玉殒了。
原先湛冲是见过那宫妃的,可与眼前这个少女一较,竟也落了下乘。看来阿柟还是不够老实,竟把这样的极品扣下了。
可她一径的挣扎,两人紧挨着身子,这种无心的摩擦,继而渐渐蒸腾出另一种热度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