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发出去了。”刘昊把耳机摘掉,见怀砚已把那张画点燃,顺手把母本丢给了怀砚,然后冲电报机开了数枪,这时小张急促地低声叫道:“来了一支军队,足有二三十人!我们被包围了!”
刘昊和怀砚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地上那已快燃尽的画作和母本,心里稍安,可也正是这缕火光和方才的枪声,暴露了他们的所在,屋外的人开始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交枪不杀,放下武器走出来!”
怀砚看着那火光渐渐黯淡下去,所有的紧张与忐忑也随之尽然消失,他笑着对自己的同伴道:“被俘还是自尽,咱们需得选一个了。”
小张说,“这群人什么来头咱还不清楚,好歹死也死个明白。”
刘昊点头认同,三人举着双手走出梁宅,怀砚看清了为首之人的面容,就觉十分眼熟,再思忖片刻就想到了他的身份,而从那人惊讶的眼神中,他知道他也认出了自己,怀砚和同伴们被蒙头带上了车,再摘下头套的时候他已被带到了一家基督教医院里,金发碧眼的医生替他取出了炸进耳朵里的碎片。
“你耳膜,伤得很深,这只耳朵,可能会失聪。”医生操着不熟练的中文,却熟练地替他处理着伤口,“但我会尽力的。”
怀砚这时候才发觉他说话的声音传到自己左耳里,像水波混着电流,极其含混不清,他艰难地开口,“我的同伴在这里吗?”
医生摇摇头,把沾染着血的酒精棉球丢进医疗废物箱,“今早只送来你这一个伤者。”
怀砚没有再说话,他望向窗外,院子里碧意滔天,护士们粘着柳树上的蝉,人工池塘里飘着几片散漫的荷叶,一只青蛙趴在上面鼓腮,他一直待到了中午,那人才过来接他,“梁局长要见你。”
怀砚坐上车子来到那豪华气派的官邸,这是他头一次来梁文哲的家,不想却是在这般境地,他在石座喷泉前下了车,被梁文哲那位保镖引进二楼的阳台,他看到那人戴着墨镜躺在阳伞下抽着烟,眼眸都被怒气冲涌得发烫,他想开口骂他,却又觉得全无必要,因而紧紧闭上了嘴。
梁文哲直到那只雪茄燃尽后才坐起身转过头来,他的眉心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紧紧咬着牙道,“江怀砚,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能耐。”
“我也不知道你能卑劣到出卖国家这个程度。”怀砚忍不住笑道,“这次我是真挡了你的路了。”
“你为什么总在跟我做对!”梁文哲十分恼怒,“我说东你从来是向西,一向不知好赖!”
“因为我们是两种人,梁局长,我早得出过这个结论了。”怀砚也提高了音量,他穿着一身黑衣,正午的阳光之下,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琥珀似的瞳孔也漾着浅浅的晶光,由于耳部的疼痛,他额间全是细密的汗水,“你有能力、有头脑,却没有底线。死心吧,从我这里套不出什么的。”
“我知道套不出来什么。因为你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我之前怜香惜玉,你却从不领情。”梁文哲冷笑了一声,起身走了过来,倾身看了一眼他被纱布包着的耳朵,“我想*你,明白吗?这次我有你的把柄了……你瞧瞧楼下是谁?”
怀砚垂头看到门前的喷泉池旁多了两个戴着头套的同伴,只要梁文哲一声令下,保镖们就可以将他们直接击毙丢进池子里,怀砚的肩膀微微战栗起来,而梁文哲从阳台走进卧室里去,开始拉落地窗前的帘子,“还愣着干嘛?进来吧。”
“美国人那边你会怎么交代?”怀砚冷静下来,跟着他走到屋内。
“他又不是我亲爹。取不了燕云,辽北他也不想要了么?”梁文哲轻蔑地笑了一下,斜倚在床沿上,“听说间谍这方面都是很好的,想来你也不例外。”
夏日的午后异常安静,暑热蒸腾着整个房间,风扇在柜子上方转着脑袋,金色的纱帘随之来来回回地飘动,怀砚没有再说话,他走到梁文哲面前,抽出了他的皮带,用手触到了他的……那人呼吸立刻急促起来,捉住他的手臂把他压在身下,怀砚微微抬眼,又迅速垂眸,他已看到书架上有一把摆设所用的藏刀,找准时机他也许可以取到那把刀。
梁文哲居高临下地端详着怀砚敛着眼睫的模样,他向来是有些多疑的,此时也讶异他的顺从,随后他看到两行清泪从怀砚的眼角缓缓流下来,心里软下来,替他擦了泪沉声问道:“你哭什么?我就这么叫你厌恶么?”
“方才你说到辽北……我想家了。”怀砚说,其实他更多的是想到了陆竞云,“很多年没回去了,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我在辽北做事,以后可以带你回去。”梁文哲本在解他衣扣,此时却忽然停顿下来,神情也变得严肃,“你是辽北人?你不是住在南城……”
趁他思索分心,怀砚在他腹部狠踹一脚,猛地挣开他钳制拔出书架上的藏刀架在他动脉处,梁文哲疼出了一身汗,马上按了床头的警卫铃,登时外面一阵骚乱,保镖将卧室围了个水泄不通,怀砚知道这样极其冒险,却是全无办法,“让我们走。”
“好、好。”梁文哲举着双手,怀砚听到身后脚步,手上用了力气,那刀虽然有些钝,伤人还是易如反掌,一缕鲜血从梁文哲脖颈儿上流下来,他回头威慑道:“你们还再走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