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当日就与族人说要离开燕北,说她想念孩儿,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领队之人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儿,王女来燕北的目的并不是什么秘密,她又向来有些心高气傲,想必是受了委屈,只是他们此次前来是带着任务的,不可能待这几日就走。
他劝了两日,在李巧的一再坚持,终究还是妥协了,只好分派出一部分人护送她先行回去。
两旬之后,有人传来消息,说是李巧所乘的马车遇袭,对方正是盘踞在关中一带的马匪,也就是说,李巧在家门口的位置被马匪劫走了,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想来是被人掳回去做了压寨夫人。
宋赞此时协理雍州事物,他当即派人前去剿匪,匪首自知不敌,选择投诚,摇身一变成了大燕的一位千户,李巧身为氐族王李特的妹妹,自然不能没名没分,就成了千户的夫人。
李巧看着满身肌肉虬结不知情趣为何物的大汉,只觉满心悲凉!
早知如此……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作者有话说:
终究没有对李巧下手太狠,就让她憋屈一辈子吧!
第125章
燕北梧对于段府主动解决李巧之事略有耳闻, 找了个由头赏了些东西,之后又一头扎到了正事中。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燕建国至今也不过才三月有余, 却也爆出了不少事儿, 其中最不能让他容忍的就是克扣军粮, 为此他很是砍了一些脑袋, 下面被牵连下狱的更是不知凡几。
帝王的雷霆之怒,让底下的人瞬间安分了, 有些开始发飘的人也夹紧了尾巴。
他们似乎这时才想起,上首坐着的那位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对敌人狠, 对自己人也从来不是个仁慈的,这样一个杀伐决断之人, 他们若是还想不开想要往枪口上撞,那还真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燕北梧看到下面人噤若寒蝉的模样,觉得十分满意,他可以给这些人荣耀,当然也可以收回。
大业未成,他不希望某些蛀虫扰乱自己的计划, 有些问题他可以容忍, 可是原则性的问题只要出现, 定然是杀无赦!
段雀桐对于这些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甚至比那些魂归梦里的人知道的还要早一些。
身为燕北梧的贤内助, 她手头的力量不容小觑,只是她这个人谨慎惯了, 对自己的定位也是十分清晰。
她更担心的是燕北梧的内心, 那些被赐死的人中还有一位是从最初就跟着他的, 总归是情分不同,是以在燕北梧回来后,她比平日里还要体贴些,燕北梧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他乐得看妻子如此,遂也没说他早就有此准备。
段雀桐看他没有说话,还以为他心情低迷,遂宽慰道:“国有梁柱,定然也会生些蛀虫,早些发现也是好的,若是任它一直存在,早晚将梁柱蛀空了,晋朝就是前车之鉴!”
燕北梧看妻子努力安慰着自己,心底有些好笑,又有些暖。
底下人不听话,换个听话的,底下人不老实,就让他老实,若是犯了忌讳,直接杀了便是,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了,他也搞不懂为何妻子还会误以为他会为这样的事情伤神。
不过,想到妻子对身边人向来宽厚,他也就不难理解了,他执起妻子的手到唇边轻吻:“嗯,我知道!”
这边夫妻二人正是温馨时刻,一个小身影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正是太子昭殿下。
燕昭因为他父皇的强烈要求,小小年纪就要自己一个人睡,他如今又是最粘人的时候,哪里肯老老实实听话,总是趁着父皇不在往这边跑。
段雀桐对于儿子的亲近只有满心欢喜,自然不会赶他,而且诸事自有底下人安排的妥妥当当,她带娃几乎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初时她还担心昭儿有这么些人宝贝着性子会顽劣,后来发现她是多虑了,此前昭儿因着不好好吃饭,厨房就变着花样地给他做点心,做间食,结果他却将精心烘焙的点心将当成沙袋丢,那一幕正好被郎君看到,当时郎君脸色阴沉的像能滴出水来,就是段雀桐看着都心有余悸,更不用提燕昭这个小娃娃了。
燕昭当即被亲爹的冷脸吓的哭了出来,燕北梧看他哭得直打嗝,只皱眉说了一句,“别哭!”
段雀桐就有幸见识到了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场面,可她更担心的是儿子挨揍,最后就是燕昭被饿了两顿,勒令厨房不许再给他做点心,还命令身边伺候的这些人将太子照看好,如果太子长歪了,第一个就要他们的命!
这话一出,谁还敢不听。
从此燕昭小盆友就没有了美味的点心,即便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不点儿,可是也生出了一种悔不当初之感。
偏他这个年纪还正是馋嘴的时候,他房间里没点心,就想着在母后这里吃两口解解馋,只是母后平日里对他十分疼爱,可点心却是不让碰,一会儿说怕他牙疼,一会儿说父皇知道了要打他屁股。
后来他发现,如果父皇在,他背书过关却能得到两块点心做奖励,从此只要燕北梧回来,过不了多久燕昭肯定就会溜过来。
没错,燕昭虽然还不到三岁,可是在外祖的强烈建议下,却已经开始启蒙了,段雀桐为了儿子的童年着想,还精心回忆了一些记忆中的经典寓言故事,又与启蒙先生特意强调了寓教于乐这一中心思想,是以燕昭还是挺喜欢听先生讲故事,不,应该说是讲课的。
燕昭跑到燕北梧身边,一个急刹车,上身前倾,脑门就撞到了燕北梧的腿上,燕北梧拎起他的后领,将他放好,这才道:“怎地如此莽撞,你母后如今怀着妹妹,若是冲撞到可如何是好?”
燕昭觑着父皇的神色,知道这只是提醒,遂放心地露出一口小米牙,嫩生生地道:“父皇,我下次不会了,不会撞到妹妹的。先生今日给我讲了故事,昭儿讲给父皇听啊?”
儿子都说了,燕北梧哪里又能拒绝,虽然燕昭平日在他面前表现的乖顺一些,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真的乖!事实上,燕昭并不如何惧怕他。
对于这个宝贝疙瘩,燕北梧也是极其喜爱的。当下就将他从地上抱起,他正要往一旁的桌边走,燕昭却一手揪着他的袖子,另一只手往床上一指,眼巴巴地道:“父皇~”
段雀桐在旁边看的好笑,这小子,又想在他们这睡呢!
果然,等到入了夜,燕昭眼皮子就开始打架,都这样了还死撑不睡,生怕睡着了又被抱回去。
段雀桐看他努力与睡意抗争的笑模样,爱怜地在他白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亲,摸着他的头顶道:“睡吧!不给你送回去。”
燕昭得了母后的承诺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他父皇也点了头这才闭了眼,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
燕北梧和妻子一左一右地看着儿子,忽然觉得人生圆满了.
对了,还差个女儿。
燕北梧:“我想要让咱们的小公主在洛阳办周岁宴!”
其实如果可以,他很想让自己的长女在洛阳出生,只是妻子的预产期是明年四月,这样时间就太赶了些,而且,就算将洛阳攻了下来,妻子那个时候也不适合长途跋涉,他也只能先委屈自己的妻女了。
这话中的意思十分明白,段雀桐看向他,“郎君打算什么时候发兵?”
燕北梧笑了,他亲了下妻子的唇角,心有豪情万丈,“已经开始了!”
段雀桐惊讶。
燕北梧就将如今晋朝的形势与她说了。
原来,燕北梧称帝不仅加强了大燕内部的稳固,对晋朝的影响也不可小觑,晋朝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各地豪强看燕北梧不过几年就摇身一变,成了一国之君,深受“启发”,觉得自己就算不能当皇帝,当个藩王总是可以的。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江州、宁州、荆州刺史就像是商量好的一般,相继称王,司马越就是想要镇压一时也分拨不出足够的兵力来,更让人恼火的是,三大农民起义势力的首领张昌、王如、于小鱼也直接自封为王。
晋朝,裂了!
段雀桐听到于小鱼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她努力回想,之后眼睛倏然睁大,“郎君,你说的发兵,可是于小鱼手下的义军?”
燕北梧没想到妻子的记性竟然如此之好,“没错,就是他。于小鱼很是有些天分,到时候再让司徒丹臣配合着些,攻破洛阳城指日可待!至于其他……”
“至于其他,可以先借义军之手,将那些毒瘤一一拔除,等到合适的时机,咱们再将大军派出去,于小鱼自知不敌,带领手下投诚,洛阳就是我大燕的洛阳了,郎君觉得我说的可对?”段雀桐道。
燕北梧看着妻子一副我猜的对吧,快些夸夸我的模样,眼中蕴藏着笑意,毫不吝啬道:“对极!”
他的妻子,本就极为聪慧,能够娶她为妻,是自己的福气。
燕昭到底还是没能如愿留在这处,他实在是太碍事儿了,燕北梧将他包裹严实,亲自送到了隔壁,又吩咐敛冬道:“明早趁他未醒来时,将他送回去。”
可怜的燕昭,被所有人联起手来蒙在鼓里。
是夜,雪落无声,却将天地装点的一片洁白。雪地中,点点红梅耸立于枝头,尽显娇美。
虽是冬日,却有无边春色!
……
赤岩山的一处山谷中,于小鱼正在为军粮发愁,因为大雪封山,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如今粮食一日比一日少,若是再不想办法,怕是他们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木屋外,漫天风雪席卷,将室内的火光带的左右飘摇,幸而赤岩山林木众多,否则他们在饿死前恐怕会先冻死。
正在这时,门扉吱呀作响,一阵风雪趁隙涌了进来,于小鱼抬眼看上,是魏千来了。
魏千本来是个算命的,自称魏半仙,可照于小鱼看来,他叫为了钱还差不多。
魏千这人学艺不精,一直都在底层混日子,于小鱼遇到他的时候,这人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已经聚集了百十人的队伍,于小鱼知道这个世道能够在底层混出点名堂的多少都有点儿本事。
魏千带人来投奔他,是想要找个能依仗的大树,好继续填饱肚子,于小鱼也有自己的任务,自然不会拒绝,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后来于小鱼发现,魏千虽然会做些坑蒙拐骗的事儿,倒也不是大恶之人,而且这人善于察言观色,实在是个搞宣传的好手,对他也就倚重起来。
现在对方过来,应当是有事,而且十有八九是为了军粮之事。
魏千打量着于小鱼面上神色,行了一礼。
他跟着于小鱼也才一年多的时间,最初只是权宜之计。
彼时他并不看好于小鱼,只看这名字就缺了几分运道,更何况对方身材瘦小,没有丝毫王者之气,看着就不像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只是,这一年他们鱼龙军人数翻了三番,如今已是三大义军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一支,魏千看到了希望,也终于死心塌地开始追随于小鱼。
魏千:“将军,之前属下亲自去统计了一番,如今的粮食省着吃,最多只能再维持半个月,若是粮食不到位,怕是要生出乱子来啊!”
于小鱼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叹了一口气道:“魏先生,我也正在为此事发愁,之前联系的粮食已经在往这边运了,只是大雪封山,怕是他们就算将粮食运到了山口,咱们也拿不定啊!”
魏千看着他面上神色,咬咬牙,终于还是道:“将军,咱们没办法,那位,一定有办法吧?!”
于小鱼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正是西北的天空,他一时有些惊疑不定,他自忖平日里十分小心,应是没有露了行迹才对。
魏千如此说,是在试探,还是笃定?
如今他手底下的全部都是汉人,汉人天然对鲜卑等胡人就心有畏惧,尤其是鲜卑人。
这事儿还要从前朝说起,前朝末年,有一鲜卑头领性情暴虐,喜食人肉,汉人在他眼中就是两脚羊,而且不只是他,就连他的手下也同样如此。
如今虽然燕北军军纪严明,可是对于大多数的中原百姓来说,他们被灌输的思想却是不会轻易扭转的,他也从未想过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魏千看着将军眼中的明明灭灭,生怕将军把自己给砍了,当下赶忙道:“将军,这个,背靠大树好乘凉,您说什么,我们底下的人就听着,绝无二话,大家伙儿最开始就是为了活命,要我说,顶天的人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得拿咱们当人看,您说是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于小鱼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魏千将手指向了肩膀后方道:“您这里有个烙印。”
魏千没再说话,只是于小鱼也知道了问题所在,他曾经被贩卖为奴,那个人牙子会给不同的种族烙上不同的印记,他背后的那个就是鲜卑人的标记,只是他没想到魏千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当初上边将他派来,其中之一就是因为他身材容貌与汉人相似,却不想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被人察觉了端倪。
于小鱼想到陛下的计划,若是他的身份透露出去,搞不好手底下的人就会杀他夺权。
这样一想,于小鱼顿时动了杀心。
魏千看出不妙,他算命时练出的眼力第一时间发挥了出来,当下就向西北方跪了下来,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又是表忠心又是拍马屁,于小鱼看他声泪俱下的模样有些无语,如果在陛下面前还好,也难为他对着空气也能如此情真意切。
说他软骨头吧,他还敢冒着生命危险捅破自己的身份,说他硬气,现在又是这番作态。
于小鱼有些烦恼,最后想到这人的脾性,终于决定还是相信他一次。
魏千擦了擦自己额头的虚汗,谄媚一笑,瞬间就毁了那张尚有几分慈和的面容。
于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