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不再开口,由她去了。
许是未关门,单是坐在这里都觉得浑身发冷。
姑娘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准备进屋去披一件外袍。
可是她太冷了,冷得四肢无力打颤,才挪进屋中就一时不注意地撞上了桌角,脚下本就软,被撞击到的部位先是发麻、继而点点生了刺痛感。等桑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已跌在了地上,茫然无措地伸手摸索了一下,当下糊涂得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了似的。
喉中瘙痒的感觉愈重,未被及时压下,堵在那边的鲜血便陡然涌了上来。
桑玥呆了一会儿,迟缓地抬手想去捂住,身子下意识地缩起来了些。
可惜未能成功,那些鲜血染湿了她的指尖,又从指缝中慢慢溢出垂落,将她今日换上的裙子也给染红了大半。
“玥儿!”
又是谁在唤她?
姑娘被吵得头疼,不管不顾地弯下背脊蜷缩成一团,终于在这样的姿势里寻到了些许让她得以呼吸的暖意和安全感。有双手从身后伸来将她揽紧,刻在神魂中的气息再次弥漫在四周,让桑玥的身子一僵,心中的排斥和害怕压过了那点儿想要息事宁人的做戏的理智,叫她拼尽全力地转身想要将人推开。
“滚!”
姑娘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就像只困死挣扎的兽般低低吼着,踉跄地从女人的怀中脱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纵然再次碰撞到了桌子的边角,也硬是将腿脚努力伸直。
她也只剩这点儿脸面了。
“玥儿?”
桑云归在她挣扎之时便放开了手,唯恐伤了她,不敢逆了她的意思。此时见她唇中的鲜血未停,衣襟上大片大片的刺目的红,竟与梦中场景逐渐重合了起来。心脏仿若跌进了无底洞,一点点地往下沉去,她也随之站起,缓缓后退了两步,忍着眼眶与鼻尖的酸痛,仍用着顾芊荷的声音轻轻地唤她。
姑娘的神色惘然,瞳孔中毫无焦距,似是有些听不清她的声音,眸子在四处寻了寻,好半晌,才慌张地摇了摇头,紧紧靠着桌边,长睫轻颤,眸中泪珠便不知不觉间落了出来,混着唇下的血,狼狈得一塌糊涂。
桑玥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的异样之处,她费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着,而非如许多年前一样卑贱地匍匐或跪着。耳边的声音隔得很远,模模糊糊的,反倒衬得她的脑中愈发的寂静。
就在这一刻,她开始悔恨起来。
为何还要吃这么多年的药?
为何没有早早去死?
倘若能早些死去,也便不会有今日这般无地自容的难堪之景。
“玥儿?”
女人似是含了泪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是在靠近,让桑玥也听清楚了。
姑娘被惊醒了一样,不住地摇着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玥儿。”
她一退再退,背脊却紧贴到了墙壁,冰冷的触觉让她身子一颤,巨大的恐慌萦绕在了心头,木木地垂着眼帘,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无处可躲了,原来早就到了绝境。
桑玥呆愣地贴在那里,没力气再做何反应了。
这一次,就算是女人轻柔地试探着伸出指尖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她也没有避开,只像个破旧的人偶一样,空洞地僵在原地,任由女人小心地为她擦拭着泪珠。唇中舌尖轻卷,微不可闻地吐露了一个她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次接触的名字。
“……桑云归。”
泛着暖意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传入体内,像是在给破人偶补气似的。
可这样非但未能让桑玥感到半点温度,更如将她的血液都冻结成了一团,寒意肆意翻涌,在女人的下一句话中达到了巅峰。
面前这个人,带着隐忍的哭泣的声音,柔声应着她:
“是,是师父。”
“师父来了。”
谁的师父?
姑娘木讷地想着,轻轻纠正了她:“我没有师父,你找错人了。”
这句话脱口时倒还有些当年的硬气,可十年的痛苦足以刻入骨髓。所以就在下一刻,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忍着恐惧将脸从女人的手心下挪开了,那片肌肤上不明地生了灼痛感,让她几乎要开始怀疑魔界的君上是否对着她一个瞎子动了手。
她的害怕落入女人的眼中,尽数化作利刃穿心,险些让桑云归也落下泪来。
女人连忙收回了手,无措地看着她,红棕的瞳孔中满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之意:“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寻了好多药物,一定能治好玥儿的……”
“玥儿可否与我走?”
桑云归此时哪里还敢再自称师父,目光紧紧盯着姑娘,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将她们之间的距离拉大了些。
果然,就在她远离之时,姑娘紧绷着的像一根将要崩断的弦一般的身子终是松软了些许。
“……多谢君上好意,范月命贱,不必糟蹋灵药。”
姑娘抬袖擦了擦唇角的血液,指尖脱力得有些发抖,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
脑中晕厥之感席卷而上,差点让她没能抬起头来。
“君上请回罢。”
对面的人许久不曾说话,就在桑玥的脸色苍白如薄纸、倦意涌上眉梢之时,才听见了女人沙哑的应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