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天雷落下,那残破的身躯完全焦黑,被天雷灼烧了一遍又一遍,已然惨不忍睹。而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也只有他的那把剑。剑身不碎,是因为集了天地精华;但人不是物体,经过淬炼后不能重生。
最后一道雷放过了宫主,也彻底击碎了幻境。匆匆赶来的向晚眠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她的父亲死不瞑目,而身旁只有一个人。
先前宫主让他们留在外面等待,没等来宫主回来,倒等来了魔族大军。千千万万的魔族从地下钻出来,獠牙刺穿他们的胸膛和脖子。他们措不及防。这哪是废弃的空城,分明就是早已埋好的陷阱!
那误入穷途的宫主,岂不是……
向晚眠心高悬着,拼死杀出重围,冲向城门,正好遇到幻境破裂。
空中还停有天雷残留的痕迹,把天空撕裂了一道血痕。她的父亲……她甚至没有看到最后一眼。
杀死父亲的这个魔族,就在眼前。
闻落现在怀疑,萨尔在这里留下禁术的印记又很快离开,就是想将她引到这里,让她替上杀死宫主的罪名,来面对这个人。
这一切都来得正好。从前她便无法解释,现在更是。她从来都是骗子,是罪人,是三界的败类。要说有什么是真的,大抵也只剩下那一颗残破的心。
但她连心都是黑的。没有人会要。
向晚眠用剑挑开黑衣的遮掩,闻落的头发还如以前那般纯黑如墨,已经长了很多,一直垂到白皙的脚踝。但那双红色的眼眸毫无遮掩地暴露了她的身份。
闻落不仅是魔族,还是能进入这等危险境地的魔族,还是杀死了她父亲的魔族。
这世上哪个魔族能战胜清冥宫宫主,让其连一块完好的肉都不剩?向晚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魔君。
“你是魔君。”她的语气是肯定、不容置疑的。
闻落没有回答,即是默认。
“好一个魔君!哈哈!魔君!”原本快要遗忘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成了杀死她父亲的凶手。尸骨未寒,向晚眠只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
她捡回来的人、曾经心疼的人、甚至是爱过的人,如今站在她的对立面,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置于死地。
“杀了我吧。你杀了我爹爹,下一步便是我吧。外面清冥宫的弟子们已经死伤大半,血流成河,你先踏过我,再去毁了这世间。”向晚眠张开双臂,将自己的心口位置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闻落面前。
她近乎怒吼着:“快杀了我啊!”
闻落没有动,也没有解释。她知道解释什么都没有用,她想对向晚眠说,自己从未心向魔族,自己时时想念着她。可这谁会信?
三年前,闻落被带回魔界,魔界一部分庆祝着少主终于回来了,另一部分人指责她之前在修仙界,已经不算魔族的人了。
带闻落回魔界的人,已经等了多少年,要扶这个血统纯正的后辈做魔君,自己才能靠此高枕无忧。又怎么能允许闻落被驱逐走?
于是闻落被强行洗去之前的记忆,关于清冥宫的、凡界的、师姐的记忆。他们要制造一个只剩下武力的傀儡,一个只会杀人的工具。这与从前闻落被生下来的目的一致。
闻落趁自己还清醒时,在自己的七魂六魄中抽取一寸,藏了起来。过程当然是痛彻心扉的,但她不想忘记,只好忍下。
当她的记忆被洗尽时,还剩下关于向晚眠和清冥宫的那份,告诉着她,她本不应是魔族,至少不应是一个恶的魔族。她不能成为傀儡,眼睁睁看着三界凋敝。
闻落花了一年时间,撤去傀儡的面具,将那些扶她上位的人以各种方式处置。紧接着收复不属于魔宫统治的境地,仅仅一年便统一了魔界。
接下来两年,她在这些信服她的魔族的魔核上,种下了独属于她的魔种。这是带有诅咒的魔种,只要闻落愿意,所有被接种的人魔力都会被封印。那些长老们只知道这是魔君统治的手段,却不知道她一直在准备着——准备着再一次叛变。
但这次是叛变魔族。
出于她意料的是,月沉殿愿意与萨尔联手,还引来清冥宫的人,这远远早于她计划好的时间。而萨尔甚至对清冥宫宫主动了手。
那可是向晚眠父亲。闻落想想都能感觉她有多痛。
以至于昔日清冷高贵的少宫主,如今濒死般地祈求:“杀了我吧。”
——
这一战,修仙界胜。史册记载,是清冥宫和月沉殿为了三界生死,义无反顾地进入魔界,战胜魔族大军。
可在这场大战中活下来的弟子都知道,他们早已半只脚踏入了地狱。在魔界城门口,无数魔族大军涌出,甚至月沉殿也叛变,对自己人展开杀手,他们才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就在他们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时,魔族突然所有人无法动用魔气,就像被谁断了经脉一样。魔族人人慌乱,清冥宫弟子看到希望,立刻反攻。月沉殿做了墙头草,看大事不妙,立马转向清冥宫这一边。
战局很快反转。弟子们冲入魔界,在魔宫大殿里发现身体仿佛被吸干一般枯萎的萨尔。主座上却空空荡荡,没有人。魔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