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微笑不语。
陈齐凤又道:“要不要我陪你去,我只送你到河边,不打扰你们两位。”
苏辞道:“你不是还要忙么?”
陈齐凤笑道:“我都交代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好意思,我就不去了。”
想了想,陈齐凤又有些不放心,道:“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啊,你不能光看人家长得俊,对你又大方,你就步步退让,可千万别被骗了,做了人家的外室!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
苏辞听到陈齐凤的话,乐了:“万一我真被骗了,该怎么办?”
陈齐风眉一扬:“怕什么,到时候杀到他家去,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苏辞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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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辞远远就看到一艘装饰得颇为华美的画舫靠在岸边,船头是阮安,一旁还有侍卫。
阮安一看见苏辞,忙笑道:“苏姑娘,公子已经在里面了。公子体寒,受不得凉,姑娘见谅。”
苏辞跟在阮安身后,阮安掀开挡风的帘子,带着苏辞进了船舱。
船舱之中有种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有点像姜晴身上的味道,同时还有茶香弥漫。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居然让人觉得安心。
姜晴一身紫衣,腰间佩玉,此时正随意地坐在蒲团上,反倒更加显得风度翩翩。看见苏辞进来,他才笑道:“阿辞。”
阮安将人带到后,便十分有眼色地退到一旁,还贴心地拉上薄纱帘子,这样既能听到姜晴的吩咐,又不会过于碍眼。
“你涂了胭脂,”姜晴微微讶异地看着苏辞,接着低声笑了起来,“你这样很好看。”
苏辞摸了摸脸,道:“其实我今天来,是要跟你说件事。”
“怎么了,这么严肃怪吓人的,”姜晴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道,“是不好的事?那我可不可以不听?”
苏辞深吸了口气,道:“以后你别再来找我了。”
姜晴倒茶的动作一顿:“怎么了?我这几日忙,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去青鱼巷,等再过几天就好了,你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尽管说,我会解决的。”
苏辞道:“我一个人住,总有一个男人往我这儿跑,像什么话?街坊邻居看到会议论的。”
姜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骗人,你从来不在意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我本打算忙完手上的事情就跟你说的。你看,我们是男未婚,女未嫁,所以……”
苏辞打断他,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下姜晴连笑容都维持不住了,他脸上有一种做了坏事被发现的窘迫,脖子、耳朵都红了,不过很快,他泄气道:“这话一般不是由男人说么?”
苏辞道:“我不会当妾。”
姜晴抬起头,便对上苏辞一双澄净明亮的眼睛,他急道:“谁说我要找侍妾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阿辞,我是真心的,我想娶你为妻。”
“可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对我的情况却很清楚,”苏辞嘴角噙着一丝笑,语气也没有任何波动,“我打听过了,宗室中并没有叫姜晴的,若你连名字都是假的,又有哪里是真的呢?”
姜晴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辞笑道:“你看,你的确有许多事情瞒着我。我想说的不止如此。”
苏辞笑道:“就算你有诸多苦衷,不能如实告之身份,但也肯定是乌衣子弟,而我是猎户之女,我们之间的身份有如云泥之别,若是要娶我为妻,你不在乎么?即使你不在乎,是否又能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呢?”
姜晴道:“我不在乎!”
苏辞粲然一笑,她本就生得美,此时一笑,眼波流转,令万物失色。
苏辞道:“你看我的手。”
姜晴不明所以,循着苏辞的视线看去。
苏辞道:“我的手长满了茧子,不是大家闺秀的手。”
姜晴心疼地道:“你嫁给我,我绝不会让你做那些粗活,会有人服侍你你的衣食住行,你什么也不用操心,只需要每天快快乐乐就好了。”
苏辞摇摇头:“你错了,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大家闺秀,我会武,会射箭,可是不会梳妆打扮,不懂琴棋书画,也穿不惯这些华衣美服,这样,你还要娶我么?我因不嫁人而与父亲决裂,姜晴,你不应该来招惹我,我的确对你动过心,可若你只是想玩玩,那你就是打错了算盘。”
姜晴眉眼弯弯:“阿辞,你喜欢我?”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结果姜晴在这上面纠结,苏辞不由得恼怒:“那又怎样!”
姜晴笑得更开心了,但笑过之后,他神色认真:“阿辞,再过几日,我会到你家提亲,到时候你会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说罢,大概是担心苏辞不相信,姜晴干脆将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他道:“这是我的信物,无论你遇到任何事,只要凭借这枚玉佩去肖家,肖宇梁会带你找到我,没有人敢拦你。”
苏辞早就做好打算,她的确喜欢姜晴,而姜晴,大约也是喜欢她的。
姜晴极有可能是身份显赫的宗室,但言行举止不像一般男人那样轻浮,也不曾在她面前表现出傲慢、轻视,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姜晴总是依着她,从未有过这样或那样的意见,否则在第一天的时候,苏辞就避开他了。
可喜欢能值多少钱?或者说,姜晴喜欢她,是不是像喜欢小猫小狗般的喜欢?
苏辞明白在世人的眼中,他们之间相差太远,说不定姜晴也是这么认为。姜晴喜欢她,但不会娶她为妻,而是打算将她纳为侍妾。
今天她来,就是想要告诉姜晴,若他果然是如此想,那她绝不会让他如愿。
姜晴道:“你放心,不会有人议论你,我会解决的。”
苏辞道:“可也许我不是个好妻子,也当不了好妻子,也许不止是我,连你也会被人议论。”
姜晴道:“我又不是为了娶一位好妻子才娶你。”
苏辞笑了,道:“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没想到我是这样贪恋富贵的女人。”
苏辞想,自己愿意嫁人,大抵还是因为姜晴有权有势。
苏辞因权势得过许多好处,无论是在回朝歌的路上受到各地官员款待,还是现在与父亲断绝关系拒绝嫁人,她有那么大的底气,一部分正是因为有靠山。
古人说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但在山未倒水未干的时候,权势是如此迷人,无人不敬畏和渴望权势。
姜晴讶异片刻,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他边揉着额头,边笑道:“哪有人这么□□裸说出来的?”
苏辞理直气壮地道:“万一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姜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苏辞觉得姜晴有时候挺奇怪的,笑点奇怪,看人的眼光也奇怪,但这种奇怪不会让人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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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午饭之后,姜晴坐在船舱和苏辞挥手道别,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姜晴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直到面无表情。
阮安忙上前:“公子。”
姜晴揉着额角,苏辞一离开,疼痛就像被蜂蜜吸引的蚂蚁,成群结队聚集到头上,永不停歇地啃噬。
姜晴看了一眼阮安,没有说话。
阮安小心地观察着姜晴的神色,道:“公子,您真要娶苏姑娘为妻?”
姜晴答非所问地道:“你不觉得她很可爱么?”
从小就陪侍在姜晴身边的阮安,明智地选择没有答话,何况这位苏姑娘或许真的会成为女主人,他怎敢妄议?
但有些话不能不说,阮安道:“公子,据探子回报,苏姑娘与定北王关系甚密,老奴担心,未来您处理许家时,依苏姑娘的性子,恐怕会多生事端。”
姜晴淡淡地道:“若是许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呢?”
阮安心一寒。
姜晴道:“对了,你派人让青鱼巷的那些人可以安分些,既然阿辞愿意嫁人,就无需他们再多嘴了,免得阿辞不高兴。”
阮安低眉道:“是,公子。”
第89章
姜晴有事要忙, 于是派了一众丫鬟来青鱼巷。
苏辞要推辞,姜晴却说等她嫁进去姜家后, 身边还是要有人的, 可以先习惯习惯,若是不满意再退了。
苏辞决心嫁给姜晴,于是接受了。
阮安带来六人, 说是宫里□□过的,个个机灵听话。
有一个例外。
阮安点名的时候,一个叫素见的宫女, 回答的时候稍微大声了些,阮安不悦地皱起眉,素见浑然不知,甚至在做事时,她似睡非睡, 偷偷打哈欠。
苏辞觉得好笑,这让她想起一个人来,也总是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阮安瞧见了,当场要换走素见。素见一听,忙求着苏辞,怎么也不肯走,好像她要回去的地方是地牢似的。
素见是个年纪十六岁的姑娘, 还未订婚。
苏辞觉得奇怪, 年十六岁还没有订婚, 在哪里都是少见的。
素见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到最后急了, 道:“不能说!”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问到家里人, 素见才松了口气, 老老实实答道:“为了生个儿子,我娘生了三个女儿,我是老三,我们家穷,后来我娘托人帮我谋了一份差事,才不至于饿死。姑娘,求你留下我,我吃得少,干得多,还听话!”
苏辞莞尔。
素见顺理成章服侍苏辞左右。
说是服侍,其实素见也不需要做什么,苏辞平日穿短打,将头发梳成个辫子,也不梳妆打扮。不仅是素见,大多时候,姜晴派来的宫女都无事可做。
除了劈柴烧水,洗衣做饭,喂狗扫地,空闲的时候,六个宫女就坐在院子里打叶子戏。有个宫女是蜀地人,从小会打叶子戏,但进宫后就失了乐趣,因为宫里不许赌钱。所以这次出内城后,连忙跑到街上买了叶子戏回来,教会另外五人,结果现在天天聚众打牌。
苏辞懒得管,有时候还玩两把。
打得最烂的是素见,一天之内就把三个月的月钱都输光了,于是只好灰溜溜跟着苏辞去找人。
苏辞觉得,没有姜晴跟着,身边却更加聒噪。
素见比姜晴还能折腾。
也不知从前素见是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上了街,就像撒欢的兔子,怎么都拉不住。
“姑娘,你看那在耍杂技,我们去看看。”
“姑娘,你看那卖麦芽糖小人,走,去看看。”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