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齐竹这话已经极尽委婉,但南乔还是敏感地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他在说自己与柳初年相差甚远。南乔回想了一下柳初年“浪荡公子”的模样,有些不服气:“我倒的确没能看出来她比我好到哪里,也不过如此嘛!”
齐竹皱了皱眉,看着南乔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叹道:“帝姬只愿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我也无可奈何。”
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翱翔九天的凤鸟敛起了羽翼,世人便以为她是寻常的鸟雀。”
他这类比多有不妥,若南乔能稍微认真地想上一想,再派人打探打探,只怕便能知道柳初年的真正身份了。奈何此时的南乔帝姬只顾与柳初年赌气,哪里顾得上齐竹又说了些什么。
柳初年推门而入,便看到了忿忿不平的南乔,只当她又犯了孩子脾气,转而将手中的宣纸递给了齐竹:“我见你脸色不大好,似是旧时气血不足之症。这是我师父传下的药方,你照着这方子抓药服下,应当是有些益处的。”
她说这话时十分随意,仿佛举手之劳,但齐竹却知晓这方子只怕是千金难求,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
“这下子故人也见了,算是勾了一桩心事。”柳初年走到南乔身前,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帝姬,我们回去吧?”
她靠近之时,南乔仿佛闻到了一阵清幽的香气从她袖中传来,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躲过了她的手:“走就走,别动手动脚的。”
柳初年勾唇一笑,悠悠然地走出了绿猗阁。
南乔跟在她身后,随口问静槐:“她衣服上用的什么熏香,我怎么没在宫中闻到过?”
静槐愣了一下方才知道她说的什么,思索了片刻:“因不知道柳姑娘喜欢什么味道,故而送去的衣服都是没有用过熏香的……帝姬何出此言?”
南乔耸了耸肩,没再答言。
马车平稳地驶向皇宫,柳初年倚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偶然抬眼一瞥时却注意到了欲言又止的南乔帝姬。
她当即来了兴致,睁开眼看着南乔:“帝姬想说什么?”
南乔犹豫片刻,终于问出了一直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你都会些什么?为什么齐竹对你的评价那般高?”
“我都会些什么……”柳初年将她这问话重复了一遍,笑容中带了些无奈,“我会的也算不上多,但帝姬你想学的,我必然是会的。”
南乔听了她这“大言不惭”的答话,还是有些不服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柳初年颔首。
“骑马射箭,兵法谋略?”
柳初年点了点头。
“斗鸡走马,眠花宿柳?”
柳初年一笑。
“……”
南乔沉默片刻,一时间居然想不出还有旁的什么,疑惑道:“你当真会这么多东西?”
“除却最后一项是我自学成才,旁的不都是身为一国帝姬应当会的吗?我与元熙是同窗,她学的东西,我自然也是学过的。”柳初年理所当然地说了这一番话。
随即像是意识到自己眼前不是那位人人称赞的元熙帝姬,而是娇生惯养的南乔帝姬,她撑着下巴解释道:“平心而论,梁帝陛下对你的确是太过纵容了。若你生在晋国,只怕……”
她的话没说完,但是眼中恰到好处的无奈足够让南乔领会到她那没说出口的话。
南乔原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但经过今日种种,她居然能够勉强听下了这话,反驳道:“可我不是元熙,也没有生在晋国。”
柳初年一摊手,倚在车厢上笑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虽奉命来教导你,但也没有对你提出什么你不喜的要求,甚至还陪你来了这绿猗阁。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可你却有看不起元熙的意思……这么说来,是谁不讲理呢?”
南乔下意识地想反驳,但却有些无言以对,毕竟她的确是看不起元熙这种中规中矩的人。
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女先生拿着元熙帝姬当范本来教导她,她从心中厌恶极了元熙。可如今经柳初年这么一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那毫无来由的厌恶是何等的无理取闹。
“许多事情只有不同,没有对错。”柳初年轻轻地抚了抚衣袖,神情淡淡地,“只要你认为自己没有错,并且愿意承担所有后果……那么你便去做吧。”
南乔到底是年轻,再加上多年来被诸位女先生强行镇压,以至于如今遇上这放养的“怀柔政策”便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柳初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傅。”南乔终于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叫出了这一称呼,听起来还有些生涩。
柳初年轻而易举地收复了这么个炸毛帝姬,笑容和蔼地摸了摸她的头。
“师傅,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所作所为,不配为一国帝姬?”
柳初年看着有些忐忑的南乔,没想到她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居然会把这问题放在心中。
“若从世人的角度来看,你的确不符合一国帝姬的标准。”柳初年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这一点,而后顿了顿,摇头笑道,“可归根结底,要看你自己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