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锦神色倏然凝厉,拒绝道:“当年你弃妻儿北逃,六娘都没有因此生恨,始终为了你,八载苦难都熬过来了。今时才劝她放下,这不是在折辱她吗!”
王肃胸口沉闷,寸寸撕裂,黯然道:“我已经害苦了她这么久,如何能再害她余生!与其为我这样的人守寡孤独,还不如有个真心实意的人疼她爱她,陪她岁月静好。”
听着是有些道理,可司马锦摇了摇头,这件事她办不到。
元珺伸手轻扯她衣袖,小声嘀咕说:“王生若真是活不长,恐怕谢六娘那忠烈性子定会以死相随,她们还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儿子眼下只有八岁,我不忍心那些孩子苦尽甘来之时却又成了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
她要比司马锦理性许多,与其操心王肃与谢六娘的事,还不如为孩子们的长远去做打算安排。
“珺儿,这事帮不得!”司马锦态度依然坚决:“这对六娘太不公平,她为恭懿忍受了这么多苦难,理应知道真相,由她自己抉择。”
“知道真相未必是好。”元珺冷冷似讽:“想想年少时你失约让我漫长空等的时候,宁愿我心灰意冷,不正是同样的理由。怕误了我,更怕许诺不了我以后。”
司马锦被驳得哑口无言,确实那时她以为活不长了,宁愿紧闭自己的内心,不敢去奢望,也不敢去耽误旁人。但元珺在这时候借此来对比说事,她不禁生了一丝恼意,负气道:“既然你们意见相投,那就你两来处理吧。”
说罢,她转身几步,夺门而出。
“公主,对不住了。”王肃没想到自己的事会害她两争执,面露惭愧。
“你帮了我们,理所应当换我们帮你。”元珺嘴上平静,心里已经火急得想追出去,但她还有话需与王肃叮咛:“王生,你要保重,任城王现在正处处针对着你,我怕他又会借六娘的事制造对你不利的风声。要是你真活不长,你的妻儿可就失去了唯一的靠山。”
她希望他能活下去,哪怕是垂死挣扎,总好过听天由命。
王肃风轻微笑,坚定道:“臣相信公主会庇护他们的。”
对此,元珺没再多言,最后掩门而去,留王肃一人继续愁肠百结。
几天后,谢六娘的事果然被人借题发挥了。任城王以奏章弹劾说这谢氏是南朝门阀,谢六娘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投奔王肃,一定是想趁着少帝刚执掌朝政,朝堂未稳,想与王肃联合有谋反之意图。
南朝谢家听到这事,派人送书信给北魏少帝,骂任城王一派胡言,妇嫁从夫天经地义,倒是王肃那小子抛弃糟糠之妻,北朝中若有人看王肃不顺眼,就顺便帮谢家教训这忘恩负义之辈。
谢家在信里撇清了关系,王肃谋逆的事也从而被澄清。但是谢六娘与王肃的前尘往事因此在洛京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上至皇亲贵眷、下至妇人百姓都在唾骂王肃背弃发妻,在北朝攀枝国戚。
王肃无所谓外界蜚语,并且一次都没有去过别宅看望谢六娘母子。
谢六娘等了又等,熬了再熬,整个三个月过去了,王肃始终不来看她们。她便不再被动,于是写了一首五言诗,托别宅里的仆人帮她送予夫君。
王肃见字,内心翻江倒海,悲切之下忽然晕厥倒地。
第57章 王肃原配(二)
元珺闻讯前去屋里看他,好在他只昏睡了半时辰便醒来。
元珺有一丝紧张,安抚道:“王生,雯华去帮你找大夫了。”
“公主。”王肃低哑出声,轻微颤抖的手忽然递来掌心里一团被捏得发皱的纸。
元珺将它重新揉开,信上一排笔迹娟秀,写着:本为箔上蚕,今作机上丝;得路逐胜去,颇忆缠绵时。
一字一句满是期盼爱郎能够回心转意。
她无奈一声长叹:“王生……”
话音刚出口,就被王肃剧烈的咳声打断。他喘上一口气后,虚弱道:“还请公主待我回信,就此让她看清我的薄情寡义,早早断了残念。”
然而元珺迟疑了,或许司马锦是对的,就这样抱着误会结束过去的情深意切,对谢六娘太不公平。
她准备回复,这时,司马锦带着相熟的孙大夫来了。孙大夫医术尚可且是自己人,能帮着隐瞒王肃的病情。
孙大夫进屋一看到王肃的状态,面色蓦然凝重,快速打开药箱取出脉枕,坐在床前先号脉。号完脉后,他脸色都整个僵硬了。
“孙伯,王大人的情况还能撑多久?”司马锦问得毫不含糊。
几个人也都凝色盯着孙大夫,等待答案。
孙大夫只好告诉她们一个坏消息:“王大人恐怕……熬不到后年的冬天,我只能开些安神养心的药帮他减轻些当下痛苦。”
活不过后年的冬天……
也就是说,王肃的寿命只剩将近一年的时间。
这消息着实令人震惊!
司马锦与元珺都没了响声,面面相觑,或许公主说的是对的,与其想着帮谢六娘与王肃鸳梦重温,还不如先为那娘仨的将来考虑。
王肃苦涩含笑,已然认命,求助的眼神看着她二人,最后请求说:“我时日不多,希望你们能帮我完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