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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泽峰当时太年轻,根本没做好当父母的准备,或者从我们两个的性格本身来看,我们根本就不是适合去教养一个孩子,小海先是放到他奶奶家被养大,四五岁送回我们家,我和泽峰都在忙自己的事业,最多只能保证他饿不着,其余的就无暇顾及了。我当时太忙,泽峰偶尔一个人在家带小海,爷俩根本处不到一块,小海脾气倔不知道服软,泽峰也不懂手下留情,那么小的孩子就往死里打……”
    柏云旗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完全冷了,抿了下嘴,硬是忍着没开口。
    “齐建说过我们好多次小孩子不能这么天天一个人被反锁在家里,也骂过泽峰不能不讲道理就打孩子,但……种种原因吧,我们太专注做好自己的事了,忘了已经为人父母,他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小海被幼儿园老师告状,说他说话特别少,少到泽峰怀疑这孩子的脑子有先天障碍,要带小海去医院检查,齐建一听就急了,骂我们说小孩子都五岁了怎么可能不会说活,他一个人在家谁和他说话,他对着桌子说话你们听得见吗……”
    燕婉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轻轻咳嗽了一声,柏云旗连忙把茶杯端给她。
    “谢谢……那次之后我们就不反锁门了,小海和齐建开始相互串门,逐渐话就多了,但对着我和泽峰,还是基本不开口,甚至是躲着我们。”燕婉紧紧攥着茶杯,“可小海刚有点正常孩子的样子,齐建就去世了。”
    柏云旗“嗯”了声,没太多惊讶,想起高中复读那年的清明节,那时闻海说自己要去烈士陵园祭拜,八成说的就是齐建了。
    “齐大哥三十出头就走了,急性心梗,夜班时候犯的病,被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就是在缉毒局工作的,小海刚入职的时候……办公的地方就是齐建以前的办公室。”燕婉垂下眼,“齐建走了后,小海除了最开始情绪不太稳定,反而更像个正常的小孩了……但现在想想,这可能才是最不正常的反应,可惜我和泽峰没把这当回事,我们还是在忙事业,小海又被我们送去桐安家。有年他放假回来,一句话没说对泽峰又要打他,我在旁边劝架,劝着劝着忽然觉得我们和这个孩子之间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他就像个别人家过来寄住的陌生孩子,这让我特别害怕,因为我曾经是爱过他的……”
    “催产素。”柏云旗低声应了一句,抬头迎着燕婉略带痛苦的眼神,淡淡地说:“抱歉。”
    燕婉闭上眼,一切情绪都藏在了她微微发抖的声线之后:“我从前告诉你,我们主动错过了小海的一段人生,所以被迫错过了更多,其实不对,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太傲慢了。我和泽峰在自己的事业上都算成功,我们不愿意承认当初的我们做错了,我们把自己的怨气和惶恐强加给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让小海成了一个牺牲品……”
    “他不是牺牲品!”柏云旗终于还是打断了她,“您也许觉得您们对他有所亏欠,但就像您说的,您先是您自己,然后才是他的母亲,闻海也一样,您不能把他看成是您的失败品和牺牲品,他不是一件您裁错了一刀可以摆在那里让您后悔的衣服……他首先是他自己,然后才是您的儿子……和我的爱人。”
    燕婉怔怔地看着他,直到面前的茶杯吐出最后一口水蒸气,她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又恢复到了最初端庄温婉的模样,轻轻点了下头:“对,你说得没错,是我太自私了。哪儿有我说‘对不起’,被伤害的人就一定要说‘没关系’的道理呢,我一直以为我终于开始为小海考虑了,其实还是他在迁就我。”
    柏云旗替闻海说道:“不,闻哥……其实已经没有在怪您们了。”
    燕婉还带有水汽的眼睛亮了一瞬。
    “他只是在害怕。”
    “你就是在害怕。”闻泽峰夹着一枚白子往棋盘上一点,“明明在这儿下就能把我堵死,你害怕我有后手不敢动,绕个远路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说着他看似随意地把白子扔了上去,棋盘上黑子至此彻底无力回天,闻泽峰“含蓄”地点评道:“臭棋篓子。”
    十几年没碰过棋子的闻海把黑子捏紧手里,耍赖地说:“那您让我悔一步……”他说着手伸到棋盘上,瞥了眼闻泽峰佁然不动的表情,又笑了声,把手里的棋子一丢,“行,您厉害,我认输。”
    “悔吧。”闻泽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我赢了,您这当爸的面子上挂不住。”闻海无所谓地靠上软椅的椅背,“小旗今天可是做了赴死的准备过来的,您要是发火了,他估计拎把刀就在您面前自裁谢罪了。”
    闻泽峰被他这个说法逗笑了,无可奈何地揉了下眉头:“小婉说你变贫了我还不信,跟谁学的?”
    “祖传天赋。”
    “……”
    他们父子俩许久没见面,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在闻老爷子的葬礼上——是了,那个左右了闻泽峰大半辈子,影响了闻海七八年人生轨迹的“闻老倔”,在今年春节时闻家年夜饭第一盘饺子起锅的时候一头倒地,一声去也。
    闻家老宅的春联贴上还没沾上风雪就换上了挽联,大红灯笼被手忙脚乱地拆下,素色的花圈围着院墙摆了一排,对面的人家还在放鞭炮,这边已经吹起了唢呐,好在邻居明事理,遇到个暴脾气的,八成就要来掀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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