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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不出什么情绪,顾澈推开了门,果见屋里站着两人,带着暖帽的那人鞠了一躬,冲暗处的人道:“温参领,那我就先告辞了。”
    走时他还冲顾澈颔了颔首,顾澈点头回应,待到人离开,才将视线放回另一人身上。
    这人逆着光,面容看不大真切,只瞧见身穿清朝官服,蓄着辫子,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他便先行鞠了一躬,笑道:“温大哥,许久不见。”
    他6岁时香港青帮暴动,父亲陪母亲回了香港,他则被放在温家私塾上学,直到庚子年八国联军入京时才离开,也因此对于温府有些了解——温家的老爷温昀共育有两子,大少爷名为温铎之,就是眼前这位,他是府中的林姨娘所出,因而身上一半流着汉人的血,满人的特征在他脸上也并不明显。
    走近了便看得清,这人与记忆里的模样相差不大,只是成熟了些。凤目狭长微翘,柳眉似剑,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眉梢上有颗痣,让人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眉眼处而忽视了那张薄情唇,可那双吊眼太过冷淡严厉,对上他的视线只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也仅仅是一瞬,他眼里的冷冽便埋了起来,被合适而体贴的礼貌代替,他冲顾澈伸出了手,“算是熟人了,不必多礼,快坐吧。”
    两手相握,顾澈只觉得他手心冰凉。
    温铎之又叫人赐了茶,隔着书桌问他:“算起来,自庚子年至今,也有十多年了吧?”
    “是,来这里时还险些认错了路呢。”他露出一副懊恼的神色来,话语里多有无奈,“北京变化太大,都快要认不出了。”
    “庚子年后听说你出了国?”
    “嗯,去了日本,这几年才回来。”
    “从湖北来的?”温铎之端起了茶,透过弥漫的水汽打量了遍他,试探道,“香港租界安稳些,怎么又想到来北京了?”
    “本在湖北任职,只是如今有熟人在北京做事,托我来帮忙,还得叨扰温大哥一段时日。”
    他回答得不露痕迹,言语中是委婉的抗拒,温铎之哪里看不出来,便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道:“不着急,把这儿当自己家里就好。”
    “黎副总统也是湖北的吧。”他忽然问。
    顾澈浅浅应了声,并不准备深聊这个话题。
    “前儿个黎副总统入京,这事你可知道?”
    他正待端起茶水,听得这句先是一愣,旋即皱眉思索了下,才道:“来的路上倒是听人说起过,不知温大哥提及此事是何意?”
    温铎之眸中探究意味明显,将他细细打量过,似乎在思索他话中的可信度,而后者眼角都勾着笑,微微歪头迎上他的视线,眉眼舒展着,眸中是静静等待回答的耐心。
    温铎之是意外的,他对顾澈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爱哭闹好粘人,模样心性都是顶顶幼稚的,如今审视过一番,才发现他早已不似从前。面容俊秀,却是不锋利的美感,连同心性都像一块玉,温润着惹人喜欢,软了它就暖着你,硬了它便碎作一地,余下的渣滓还刺得手心疼。
    只一眼他便知从顾澈身上问不出什么来,便笑道:“随口一提罢了,路途艰辛,想必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顾澈旋即起身行礼,缓缓道:“告辞。”
    有丫头早早等在门口,预备引他回房,他仍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道了谢便跟着她走。
    一路上的裹挟的寒气方才在房间里被暖化不少,他又伸手捋了把头发,拨走了挡在额前的发丝,露出额头来。丫头走着走着便忍不住瞧他两眼,偷偷红了脸。
    “温伯父不在家吗?”顾澈问道。
    “大人在宫里,一时怕是回不来的。”
    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放缓了脚步,带着他穿过游廊,才到了三进院落,东边的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门就敞着,行李也放在了屋内。只是这院中寂静,似长久未有人来,他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厢房,“我记得那西边以前是林姨娘在住,她如今不在吗?”
    温家主母去世的早,府中便只有她一位女眷。
    “林姨娘?”丫头犯了难,一时不知他说的是谁。
    眼前的小丫头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许是新来府上的并不了解,他适时地换了个问题:“十安呢?他还住前院的西厢房吗?”
    “您说小少爷呀,他嫌主院闹,迁到后罩房了。”
    “后罩房?”顾澈难得有了些惊愕。
    这一般都是下人住的地方,再或是放些杂物,他好歹是温府堂堂正正的少爷,迁到后院便罢,竟然还住进了后罩房。若说是温府苛待了他,顾澈是肯定不信的,若依照那人的行事作风,怕都是他自己所为了。
    “十安知道我今日前来吗?”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悔了,这话着实不成熟了,听着像是讨糖的小孩,偏偏丫头还认真思索了这个问题,而后试探道:“或许不知,小少爷他一向不过问这些事。”
    “我知道了,多谢。”
    些许懊恼涌入眼里,在本就温润如水的眸中添了些旁的色彩,午间的阳光被睫毛割裂洒进眼里,恍若波光粼粼的海面,让人瞧出了神,直到他已经走进了房间,小丫头才回过神来。
    【小科普】
    ①打千礼:左膝前屈,右腿后弯,上体稍向前倾,右手下垂。满族的请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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