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好一番口舌,张桂香才把荷包蛋吃了,也喝了剩下的半碗红糖水。
张桂香拿着空碗放到桌子上,扶着柳月芽又重新躺在被窝里,“你再休息会,汪大夫说了,你这头上的伤要静养,这两天尽量少下地!”
柳月芽感觉自己身子还是很虚弱,之前就营养不良,现在再流了这么多血,身体更虚了。
脑袋晕乎乎的,躺下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就听见耳边有人在小声说话。
柳月芽再次迷糊着睁开眼睛,看见汪有成站在炕沿边上,正拿着纱布给她换药,看见她醒了,脸上立刻露出和煦的笑容,“月芽,你醒了?”
柳月芽冲着他虚弱地笑了一下,“谢谢汪大夫,特意跑来看我!”
“这孩子,和我还客气什么!你这都昏睡了两天了,你娘说你刚才就醒过一次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刚才头还有点晕,这会好多了!”
柳月芽挣扎着想坐起身,被汪有成按了回去,“别着急起来,多休息两天,你这身体也太虚了。好好将养一下,要不以后老了都是病!”
“好,谢谢汪大夫!”
汪有成一看她这么客气,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将手里的点滴瓶子挂在墙上,给她打上,“这是消炎退烧的,你还有点发烧。我刚才拿来一只鸡,让你娘给你炖上补一下!”
“汪大夫,你把鸡拿回去吧,我们不能要!”张桂香觉得收了汪有成的鸡蛋已经算破例了,哪能还收人家一只鸡呢!
这人情还都还不上,再说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她现在身体这么虚,你忍心看着?”
汪有成这话一说完,张桂香没了音,现在家里就有点糙米、大碴子和苞米面,啥也没有,孩子受了伤要补身子别说肉食,连点大米白面都没有。
汪有成看着张桂香叹口气,这女人太犟了,自己哪不好了?就这么躲着自己,是自己的心思她不懂还是自己就这么入不了她的眼?
张桂香感觉到汪有成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灼热,老脸一红,赶紧找个理由去了厨房。
柳月芽躺在那里嘴角微微勾起,既然重来一世,她怎么也要撮合娘和汪叔两个人。
娘现在才四十来岁,年轻着呢,不能让娘再孤零零一辈子了,如果前世娘嫁给了汪有成,不跟着她到城里估计还不会遇上车祸。
想到娘的那场车祸,柳月芽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握起了拳头,这一世她不会让娘再出事的!
还有老付家,还想要那二百块钱?做梦去吧!她会等着他们主动送上门的!
汪有成走了以后,张桂香将鸡炖了汤,又做了糙米饭。
柳月芽看着张桂香端着米饭和鸡汤进了屋,连忙起身,“娘,我和你一起去厨房吃吧!”
她要和娘一起吃饭,要不然娘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呢,再说这躺了两天了,骨头都快躺酥了,她也得下地活动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回来的缘故,她觉得这次比前世恢复的快一些。
前世她可是在炕上躺了快一个星期才能爬起来。
吃饭时,柳月芽硬逼着张桂香喝了一大碗鸡汤,吃了好几块鸡肉,又把自己碗里的干饭拨了一半到她的粥碗里。
第3章 活阎王
晚饭柳月芽吃的不少,她现在要快点养好身体,她知道这个时候家里已经没什么吃的了。
前世就因为她受伤,张桂香为了让她吃得好一点,跟邻居家借了不少的米面,家里的田地要收成还要两个多月,既然重生了,这段时间就不能再靠借粮生活了。
吃完饭,柳月芽拿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着张桂香在那编篓子。
张桂香编的小筐和篓子很结实耐用,也很快,她平时就是靠这个没事换点钱或者粮食。
柳月芽前世也帮着张桂香编过,但是没有她编的快,也没有她编的好,只能打打下手。
这会儿她还在病中,张桂香更舍不得让她忙活。
柳月芽坐在板凳上,呼吸着村子里新鲜的空气,听着虫鸣狗叫,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是重生回来了!
重生在她二十岁这一年!
现在七月末了,东北乡下这个季节的夜晚很舒适,没有想象中的燥热。
此时的柳月芽看着旁边的娘亲,手指上下翻飞地编着篓子,只感觉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一早,张桂香去田里干活,柳月芽起来吃过早饭,在院子里转悠一下,只睡了这一晚上,她就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昨晚是她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她本来以为刚刚重生回来,白天又睡了那么多,晚上肯定会睡不着,没想到再次沾到枕头上很快就睡过去了,而且一夜无梦!
柳月芽在院子里拿起张桂香编剩下的篓子开始编起来,加上前世,她已经二十年没编过了,现在只能一点点找回感觉。
“哎,他婶,你看那是不是老武家那大小子?”
“哎呦妈嘢!可不是嘛!那活阎王出来了呀!”
“他婶,你可小点声吧!别忘了他可是从号子里刚出来的,可别让他听见!”
“哎呦,这才几年啊,咱村里刚安生这么几年,这小子就出来了,以后咱可得注意点!”
柳月芽正在认真地编着篓子,就听见院外有人在议论着,这两个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一个是陈家老三媳妇,一个是老吴家的大媳妇。
武家的大小子?
这个村都是杂姓,大多都是外来的,当年闯关东来的一批人家比较多,但是姓武的并不多,难道……
柳月芽也好奇地站起身向院外看去。
她家的院子很低,都是板帐子垒的栅栏围墙,一抻脖子就能看到院外。
柳月芽走到帐子边上看向外面,只见田埂那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一个行李包,穿着一件红色的跨栏背心,深蓝色洗的发白的工人裤,头发剃得近乎贴头皮的短,标准的号子头。
离的不是很近,从外形上看,柳月芽还是认出来这个人就是武家的老大武广旭。
关于这个人,柳月芽前世听到他的传说不少,但是没什么交集。
武广旭前世曾经因为一些事进去过,据说在里面蹲了六七年。
在他进去之前算是村里的一霸,打架斗殴每次都少不了他,村里人都在背地里叫他“活阎王”,属于那种只要提到名字就能夜止小儿啼哭的恶人。
所以当年他被抓进去的时候,村里人就差放炮竹庆祝了,那时候她才十三四岁,所以对这个人没太大的印象。
后来他出来以后没几个月,自己就带着娘去镇上生活了,偶尔碰个面,也没打过招呼,再就没什么交集了。
但是柳月芽是知道的,这个人后来可了不得,成了他们金碾子村最有名的金矿主,后来又在市里开了第一家金店,摇身一变成了江城市有名的企业家。
柳月芽偷眼看了下刚才八卦的那两个妇女,撇了一下嘴,前世也是这样,武广旭刚一出来,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躲在暗处嚼人家舌根,没事还诅咒人家怎么不死在里面。
等着人家有钱了就开始各种巴结攀亲戚,拼命地想把自家闺女或者侄女的往老武家塞。
不过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前世没交集,这一世柳月芽也没打算和这个人有交集。
即使知道人家以后是江城大佬也无动于衷,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和自己没关系。
柳月芽坐回小板凳上继续编篓子,对外面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的同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丫头,你醒了啊?”
柳月芽一听到这个曾经熟悉的声音,立刻眼眶红了,连忙站起身喊了一声,“李奶奶!”
“哎!丫头你可算醒了!俺来了好几次了,你都昏睡着!可把奶奶担心坏了!”
李奶奶踮着小脚手里拎着一筐鸡蛋和一个布袋子走过来,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就把柳月芽搂在怀里拍了拍,“丫头啊,受委屈了!那个老付家真不是个物啊,什么东西,呸!走,进屋去,看看奶奶给你带什么来了!”
柳月芽看着地上的东西,又拉起李奶奶的手说道,“李奶奶,这些东西我不能要,您拿回去吃吧!”
李奶奶是村里的五保户,没了丈夫,又无儿无女,本身生活就很困难,靠村里周济着,她怎么能要李奶奶的东西呢!
“丫头,你还和奶奶见外了是吧?”李奶奶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赶快把东西拎着进屋!”
别看李奶奶是个八十来岁的小脚老太太,但是她身上自带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她的话只要一出口就断然不会有让人拒绝的机会。
柳月芽轻叹一口气把东西拎进屋,鸡蛋篮子放在桌子上,布袋子放在地上,看着往外渗血的布袋子,她已经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李奶奶也是拎着东西上门的,只不过那时候她在炕上躺着昏睡,过后才听娘亲说的。
李奶奶蹲下身抓过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拎出一只染血断了气的野鸡,“丫头,把这野鸡收拾炖了,好好补补身子!你看你现在瘦的!”
“李奶奶,您又偷偷上山打猎了是不是?”柳月芽故作生气地看着李奶奶。
第4章 又爱又恨
李奶奶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嘴里嘟囔着,“俺就是上山挖野菜的时候捡到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李奶奶的声音里明显的底气不足,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柳月芽蹲下身子抓住李奶奶的手,柔声说道,“李奶奶,以后不要上山打猎了。”
现在这会儿对打猎还没有那么多的限制,李奶奶又是一双“解放脚”,照比真正的小脚要灵活不少,又使得一手好弹弓,经常在山边没事打点野兔、野鸡之类的。要不是那双脚限制了她爬不了再高的地方,这个小老太太敢跑到大山里打野猪!
“俺这把老骨头还硬着呢!想当年奶奶俺可是十几个鬼子都奈何不了的!”李奶奶一提到这事精神就来了,语气也不免骄傲起来。
李奶奶这话还真不是吹牛,她也是金碾子村的外来户,当年可是山匪头子的压寨夫人,那个头子被剿灭以后,李奶奶就逃到了这个村子里,没人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只当她是逃难来的一个年轻俏寡妇。
知道李奶奶是压寨夫人的事还是前世她自己和柳月芽说的。
某天一伙鬼子余孽进村的时候,老百姓都吓坏了,危急之时,李奶奶骑着一匹马冲出来了。
据当年在场的老人讲,李奶奶当时手持双枪,英姿飒爽,像一个女战神般出现。
手中的双枪百发百中,打得鬼子落荒而逃。
多亏李奶奶村民们才坚持到救援军队的到来。
到现在那些老人都还记得李奶奶当时在马上一个倒挂金钩藏于马肚子下面开枪射击鬼子的情景。
关于李奶奶的传说有无数版本,很多都已经把她传的神乎其神,但是李奶奶马上倒挂金钩以及双枪弹无虚发的传说倒是很一致。
李奶奶也是除了当年在村子里的这一段偶尔拿出来说说之外,其他的绝口不提。
但是因当年的事情,李奶奶在村里一直受人尊敬,威望很高。
和李奶奶走得近,也是因为看她无儿无女,张桂香心善,当年柳月芽的爹柳永禄还在时,家里日子还可以,经常周济李奶奶。
等到柳永禄去世,就成了李奶奶接长不短的偷着接济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