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不知道,她只是在那个幻境中,在那双因不忍而侧目的眸子里,看到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那么,那双笼在阴影里自始至终没让她看上一眼的眸子里,是不是也带着相似的情绪,浓烈到她师父需要离开天界,甚至忘记她的存在?
她的师父确实没那么强。
所以她需要变强,她的师父果然还是笑着好看,如若那笑深入了眼睛,更是会让她悸动不已。
突然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僵硬的面部似乎仍留着微麻的触感,苏晓觉得她仿佛产生了错觉,她刚刚是笑了吗?
再次拉扯嘴角,不出所料依旧是僵硬非常,所以果然是错觉吧,更何况她的师父和师叔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就算她真的可以做出表情了,也绝对不应该是笑。
理理思绪,苏晓又去想了另一件事,也终于想明白,神仙之间丝丝缕缕纠缠的联系,全部都是来源于初代。
作为上一个翩匠的易川,将属于她的星子传递给了她,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翩匠。
而那时地仙爷爷执意要带她拜师,想来都是因为另一个神仙的施压。
睡眼惺忪中透过门缝窥见的音容逐渐明晰,与她还算熟识的一位神仙身影重合,赫然就是她的镜尘师叔。
原来这便是开始。
那之后的许多事,她理解的不理解的,她的镜尘师叔又在其中占了多大的成分?这一件件事背后,指向的不正是她师父吗?
所、所以,她的师叔也是她的情敌?
不对,镜尘显然是想撮合她和道修的,也就是说……
镜尘想还给道修一个翩匠?
而她恰好是那个替身?
震惊于自己得出的结论,苏晓手中向着梧桐传递的灵力猛然增大数倍,于是作为梧桐的抗议,枯萎的程度更高了。
连忙稳住手中灵力,苏晓再不敢胡思乱想,却分明能感觉到那颗星子在帮助她,梧桐的情况逐渐好了起来,苏晓本应高兴,但怎也高兴不起来。
他们已经离开半月了,粗略算算,就算是人界也差不多有半年了,他们为何还不回来?
修复梧桐带来的消耗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当她听到代表着又一天开始的晨钟时,梧桐对她进行了大肆的索取。
很难受,但是她不敢切断,只能任凭眼前的清明逐渐昏暗,仅以星子传来断续的触感支撑。
苏晓莫名觉得,只要她能挺过这一关,梧桐就没事了。
寒意与炙热若隐若现,可她就要感觉不到了。
如果她放任自己昏倒过去,这棵树会怎样?
她不知道,她只能选择苦苦支撑,直到一支温润的灵力进入她的身体,接管了她的所有疲惫,她知道,她师父回来了。
她也终于可以放心休息一下了。
——
再睁开眼时恰见翠绿梧桐闯入视线,已然恢复先前生机,细看倒是远不及早时高大,树前石桌摆着莹润的白脂玉壶,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相对浅酌。
恍惚间,苏晓仿若回到了数十年前的午后,她的面前是上好的宣纸,墨锭研开气味淡然,手中笔墨落于纸上,溅起许多涟漪。
然而她面前显然并没有纸墨,独有废墟正中突兀的床榻与薄毯。
小院仍是她昏倒前破败的样子。
“醒了?我们正说到你。”
道修最先注意到她这边,放下酒盏笑对道,看得苏晓仍有些发愣,不过也很快明白,她师父没事了,当即掀开毯子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师父”。
旁侧的镜尘见不得二人眼神流转,放下欲取玉壶的手干咳几声,吸引了苏晓注意,终于分给他部分关注道:“师叔可是嗓子不舒服?那便不宜饮酒。”
说完直勾勾看着镜尘仍紧紧捏在手里不愿放开的酒盏,一副不松开就要上手夺的架势,惹得镜尘无奈笑出了声,“无事无事,我嗓子好得很,不过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苏晓不自觉看向了道修,她当然无事,有事的现在也已经回来了,所以她感觉很好,只是目光落处的那个人却并不一样,她师父面上眼里尽是愧意,排山倒海汹涌奔来,足以让她感到窒息。
她不喜欢这个感觉,更是讨厌道修面对着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样一来,她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实在是抵不过两双眼眸的凝视,支吾应了下来,心思怎也不像是在这里的样子。
那么她的心思去了哪里?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就算是在道修与镜尘离开留给她足够的独处时间里,她也没能想明白。
只是眼睛骗不了人,那一直落在道修身上的视线终还是让道修感到了一丝心虚,她的表情也好、语气也好,应该都不会有问题才对,她是真的说服自己之后才同意镜尘回来的。
她的小徒弟,大抵只是单纯的相见她才对,正如她日夜辗转间那颗备受折磨的心,想起方才与镜尘商讨之事,竟就又狠不下心了,极力忽略苏晓灼灼目光后道:“无事便好,我恰有一事要说与你,你先坐下。”
苏晓便乖巧坐下,又见道修摸出那盏她再熟悉不过的茶壶,斟满一杯放到她的面前,开口道:“歇息片刻,我们便重建这个院子。”
苏晓点点头,静等着道修继续,却在余光中瞥见镜尘向着她眨眼,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倒是与那时不时有些动作的巨弓相似,可惜也正如那巨弓一样,苏晓并未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