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一碰,任南野就移开了。
席间还在恭维,说着场面话。
任南野甩下一句:“里头闷,出去抽根烟。”借此脱了身。
露台沿途是长廊,地灯穿过承重玻璃透出蓝白色的光,底下是一片高尔夫球场,宽阔得仿佛看不见边际。
任南野站在护栏前,手在裤兜摸索,掏出一盒皱巴巴的万宝路和打火机。
啪一声点燃,烟圈还没钻进鼻尖,他先嗅到了一股十分特别的香水味。
沉香混杂着玫瑰和朗姆酒,比酒吧那次浓厚多了。
怎么说呢,挺骚的。
他侧首,果然看见宋玉风那张精致的脸。
任南野偏头吐出烟雾,转回来,冲他仰下巴:“来一根吗?”
“好啊,”宋玉风接过烟,“多谢。”
“这句话该我说。”任南野说。
“什么?”宋玉风一脸不明白。
任南野想说谢谢你替我解围,但见宋玉风表情无辜,似乎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便不再提及。
任南野摇头轻笑,“没什么。”
“忘带打火机了,”宋玉风执着烟,“借个火。”
任南野侧过身子,拢住微弱的小火苗,但刚抬起就被夜风吹灭了。
宋玉风说:“不用那么麻烦。”
说罢,他叼住烟凑过来。
任南野还来不及反应,宋玉风仰首碰到了他唇边的香烟,橘色星火在两人间跳跃了一下。
宋玉风退开,他吸了一口,缭绕烟雾四处溢散:“你的烟不错。”
任南野眯起眼,目光隐秘地摩挲过他左耳的耳钉:“我平时都抽万宝路,宋主任抽得惯就好。”
宋玉风点头,他转身,背靠护栏,说:“出来透气?”
“喝多了,站这醒会儿酒。”任南野目视前方:“你呢。”
宋玉风掸了掸烟灰:“不喜欢应酬,躲会儿再回去。”
任南野吸了口烟,没再接话,两人间陷入沉默。
背后是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此刻隐匿在昏暗的碎光中,倒映着任南野的身影。
他抽烟的时候习惯低头,额前的碎发垂下一缕,遮住那双迷人的眼睛。后背的肩胛骨随着动作时隐时现,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雁,既有力量又有韵味。
包裹在黑夜里,他特有的孤独感愈加浓重。
泰然自若的欣赏片刻,宋玉风转过身,和任南野站在同一片夜色下。
宋玉风突然说:“新节目一个月后就会正式跟观众见面,第一期选题已经定了,我们要去南疆的研究所采访一位科研人员,你有兴趣么?”
“南疆?采访科研人员?”任南野疑问的重复道。
“嗯,”宋玉风温声说:“节目叫《今日聚焦》,班底和团队都建好了,就差一个出镜记者。”
态度摆明,明晃晃的邀请。
任南野勾起嘴角:“奇怪了。”
“什么?”宋玉风说。
任南野笑起来,眉眼往下弯,没有风花雪月的动人,倒是含着一丝魅惑:“宋主任怎么就看上我了?”
好一个一语双关。
宋玉风倏忽靠近,仔仔细细地看他,两人几乎鼻息可闻。
任南野微吃惊,却没后退。
香味营造出了一个独特的嗅觉小世界。
须臾后,宋玉风游刃有余地接下他的挑逗,说:“为什么?因为你这张脸有观众缘啊。”
“观众缘这种东西太虚了,我在水墨做了五六年记者,走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认识我,”任南野保持着这个距离,吐息喷洒在他脸庞上:“万一宋主任看走眼了怎么办?”
“每次开新节目都是赌博,输赢不定才有意思,”宋玉风从衣襟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他,恢复常色。
任南野翻看卡片。
宋玉风站直身,说:“这期的专访人物叫裴一,是研究所的科员,这是他所有的资料。”
距离远了,沉香也淡了。
任南野揉揉鼻尖,回想着曾经的新闻,几乎没有这个人相关的专题报道,“裴一?没什么印象啊。”
“不认识不奇怪,做他们这一行,要不就是举世瞩目,要不就是无名之辈,”宋玉风神色认真,那股与生俱来的风流气就被夜风吹散了。
“裴前辈一生都奋斗在航天领域,他参与过很多国家级的发射项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宋玉风说:“不过很可惜,一个月前,他生病去世了。”
“去世?”任南野皱眉:“人都不在了去南疆干什么?”
“采访裴前辈的爱人,”宋玉风掸了掸烟,烟灰坠落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任南野再次看向卡片,资料上明明白白写着裴一的出身年月,工作经历。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伴侣 纪元赫 男。”
目光落在那个‘男’字上,任南野一时没说话。
宋玉风继续说:“裴前辈和纪前辈都是航空航天领域的老学究,一个研究现代通信,一个研究卫星导航。”
任南野微笑着,并不掩饰眼底的戏谑:“你确定这样的节目能播?”
航天工匠、科研前线、同性恋,光是这三个词组在一起,就足以引发公众舆论了。
“2005年,央|媒的电视节目上就出现过探讨性取向的专题,那期的审片领导是熊振兴,|政||法大学毕业的,”宋玉风说:“我有次和当时参与过这个专题的同行闲聊,才知道那期节目播出的时候一字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