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便没人再去品五官,更何况大多数人也都是远观。
一度,她有些不忿,觉得宫人们议论珮夫人生得不美,实在太严苛。
但此时见到瑜夫人,她才顿悟,在这居住着青川大陆上著名美人们的大祁皇宫里,肤色黑真的是硬伤,加上还有疤痕这种东西,若不是作为崟国公主被送进来,根本连在各殿里当差的婢子都做不得,毕竟宫人的脸,也是皇家的颜面。
无怪他们嘴毒。
她扶阮雪音坐下,自己站在旁边,抬眼悄悄打量瑜夫人。只见她身着翠色轻纱罗裙,皮肤白皙,柳眉如黛,大大的杏眼波光潋滟,容色极其端美,周身都是世家闺秀特有的那种,怎么说,气质?她与这皇宫里大部分人一样,极少见到瑜夫人,但每次见到,还是会由衷感慨,当今君上的心上人,真不愧大祁第一美人的名头。
思忖间,两位夫人已经完成了初见面的寒暄。阮雪音不擅讲场面话,勉强应付,纪晚苓却是言辞周全,毫无纰漏。
这世家闺秀,朝廷重臣之后,也真是难做。阮雪音心中想着,觉得客套话再说下去怕是要气闷,决定直入主题。
云玺,你到殿外候着,我与瑜夫人有话要说。
云玺心里一万个不想走,又不能不从,只好应声退下。阮雪音回头,却见纪晚苓的婢女蘅儿还立在一旁。
蘅儿自幼跟着我,这些事她都知晓,无需回避。她顿一顿,似乎在平稳心绪:珮夫人适才传话,说知晓我要的答案,敢问何意?
阮雪音莞尔:瑜夫人既请我进来,便是知道何意。
纪晚苓微微皱眉,定住心神,沉声道:据我所知,你与当今君上同岁,那么恭庆二十二年,你十四岁,五月初四,非年节日,你应当人在蓬溪山。她静静望着阮雪音,听我父亲说,你们师徒三人甚少下山,彼时你师妹也尚未去苍梧,你如何知道,千里之外封亭关的一方峡谷内,发生了什么?
最后三个半句,她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阮雪音虽与人打交道不多,但同理心极强,知道她此刻极为紧张才会如此,不免吃惊。虽然早猜到了些故事梗概,亲见她情绪至此,仍是有些意外,然后生出些叹息,继而又开始同情那位年轻的君王。
她止住轻转的思绪,开口道:老师隐居蓬溪山三十年,确实甚少出门,却晓尽天下事,就连定宗陛下都曾两次御驾拜会,问一些事情。除开老师本身上通天文、下晓山川的智识积累,你道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那两件神器。
阮雪音一直以为,世家名门闺秀的人生,都是自幼修习女德与琴棋书画,待到适龄嫁得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相夫教子,一世矜贵。不成想纪桓一代名相,调教子女的本事也了得,在她见过有限的世家女乃至公主当中,包括史书上那些有记载的王公贵女当中,纪晚苓的见识都算是相当不错。
她想起自己那位美貌与眼前这位齐名的八妹,心想她若是有眼前这位一半的脑子,崟君也不至于亲自上山说服老师送自己过来。
当然,若是崟君不上山来求,老师也会想法子让自己来,就是折腾些。
她脑子极快,这纷至沓来的念头看似多,却事实上只花了瞬息功夫,因此纪晚苓没觉得对话中有停滞。
不错。曜星幛和山河盘来自上古,除了各自观天象、识地理的本事,最厉害的,便是它们能缓存从此刻往回倒退十年间的天象气候、山川风物。若是制控者足够勤勉,日日辅助,它们的记录甚至能细节到一颗星的寸许移动、一只蚂蚁的瞬息变化。
纪晚苓沉吟片刻道:我的理解是,你老师或者你本人,试图通过这两件神器追溯当年真相。但,天象虽能断吉凶、判趋势,却无法精确到具体事件;山川地貌或许能看到些关于事件的端倪,毕竟具体不到人。
阮雪音有些开心,觉得跟她聊天比和阮墨兮说话痛快多了。来之前,她以为要花好一番精力解释一些事情,如今看来,纪晚苓的基础打得不错,无论是常识储备还是逻辑能力。
顾氏一族的眼光,到底是不错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星象能具体到人,山河可窥事件,二者结合,准确率便会高很多。我看了恭庆二十二年五月初四前后十日共二十一日的星辰变化,导致战封太子命数变化的力量,似乎并不来自祁国境内。
这也能看出来?
阮雪音心想这酣畅淋漓、无需解释的对话算是到这里了,但已经好过预期,于是娓娓答道:这天上的星星们,各自运行,却也相互影响,没有一颗星的明黯变化、轨迹改变是只凭自己的。若真如此,这观星之术便当真只是玄学,没有切实的道理可讲了。
但你如何确定,影响磊我是说战封太子命数的势力,不来自大祁?
战封太子自己的命数,只需看他个人的星官图。但要知因果,便需要看整个青川在那期间的星象变化。常识里的二十八星宿只是最便于观测的二十八个标记,实际的星空要复杂得多。曜星幛上有无数颗星星,无数道日夜交错变换的轨迹,其实是将这大陆上一切山川风物人,全部对应到天空。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只需知道,战封太子的星官图上,角宿与尾宿自当年四月二十七开始异常明亮,直至五月初四黎明时分亮至极致,这两组星星都是斗杀中的大冲,乃绝杀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