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 姚思延已重新收押。裴雁棠觉得眼前的尹贵妃和之前与自己关在一处的尹崇月仿佛是两个人, 他很难将二者重合, 却也无奈心想, 不知珠娘如果听闻之前那番话, 会失望亦或不忍。
重要的事情如今都有着落, 尹崇月也不想在这里久留, 她身上还有伤, 一时松弛下来整个骨架子都在晃荡, 于是她对陈麓吩咐道:命人将这两个孩子分开看守, 不日之后随本宫一道回京。
不可。
陈麓的是还没出口, 就被从旁杀出的卢雪隐打断。
尹崇月再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寒意更胜方才,顿时心中愤懑不已。她知道,任凭谁听到方才自己的话,都会觉得她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万恶之人,但卢雪隐难道就没有思考过,以自己平常与他相交来往的性情怎会如此行事?
可能自己的所作所为如今在他眼中,都是首鼠两端的阴谋,自己于他面前所表现的模样不过是恶骨之上的画皮,皆为迷惑玩弄他。
殊不知,他面前的自己,才是尹崇月最真实的模样。
她心中有股邪火,声音也冷硬下来:卢大人觉得本宫所作安排有何不妥?
此二子方才所言涉及本次反诗与行刺等谋逆大案,皇上已派大理寺监丞裴大人至邰州处理此案,如今裴大人无恙且在此,收监押送应交由大理寺执行。卢雪隐声音低沉,听上去格外冷漠,这是皇上的意思。
裴雁棠很诧异,卢雪隐说话的内容一向鞭辟入里格外刁钻,但却从来都用平静且克制的音色讲出,少有这般暗含愠怒的冷刻语气。难道是方才尹贵妃的话激怒了贤弟?不至于以他的城府何至于此?
但卢雪隐说得没错,这事就该他大理寺负责,皇命在身,他也不打算推辞。
然而尹崇月没给裴雁棠开口的机会。
皇上遣本宫来邰州,就是全权处理一切匪患与流民事宜,如今经查证,匪患与流民皆出自篡逆所谋,本宫自然要将涉及相关事宜的重要认证带在身边,回京面圣之时交由圣上亲自定夺。尹崇月不忘加一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陈麓觉得,这就是在吵架,这已经超出了讨论的范畴,他虽然一直是在殿前司听皇帝的差,但前朝各种事也有所耳闻,卢雪隐的身世他也不是不清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两个人吵成这样必有内因,其中恐牵涉太广,不管是让尹贵妃带人回去还是大理寺押解都略有不妥,为求公平,他决定自己请命负责此事,由他将人带给皇帝。
只是他也没来得及开口,卢雪隐便朗声说道:敢问贵妃,圣上旨意你亲赴邰州在后,还是大理寺调查谋反案在后?圣上先遣娘娘再派裴大人,是以裴大人的圣旨为后,娘娘当遵循他才是道理。
裴雁棠去看卢雪隐,拼命想示意他换个语气说话,怎么每次叫到娘娘都加重语气强调,这样反而不好说服,如今之计最不该顶上冒言,陈麓又不是死人,他手上还有护卫尹贵妃的圣旨呢!难不成要禁军的兵马司和殿前司在邰州大打出手决定谁带人回京?
尹崇月手放在身侧握拳,她身上还有萧恪密旨,非关键时候不能用,可她也不知道眼下算不算关键时候,卢雪隐是真的在她较劲,还是必须要这两个孩子归大理寺不可?大理寺里万一像州府军内一样有逆党的人怎么办?若是这两个孩子出事,自己的安排布置才是功亏一篑。
她狠下心,手正压在衣襟之上,欲取密旨,却听祠堂最外大门洞开,一人一马冲了进来。
陈麓立刻拔刀将尹崇月护至身后,可待他看清来人,急忙将刀收回入鞘。
薛平自马上跳下,从背上取下绣有龙纹海波的金色套筒,撕下上面赤蜡印封,请出圣旨平端于手,高举过眉喊道:听旨。他声音不大亦不浮夸,却很有威势,吓得陆望辰钻进曾海珠怀中不敢去看。
尹崇月自是跪在最前,卢雪隐、裴雁棠与陈麓依次各执文武之礼。
薛平淡淡扫了眼犹自失神的曾海珠,并未发作,朗声念道:朕绍膺骏命,令尹贵妃统理邰州事宜,今生变故,若匪患流民事涉及谋反与贼逆,贵妃亦直达朕听,贵妃之意便为朕之意,若贵妃蒙遭不幸,则陈麓代之。
他宣读完圣旨,便换了个相对低声的语气对尹崇月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很是担心,若您因为处处掣肘才被贼人劫持,就算后日得救也不好惩治,所以特命我携圣旨前来。至永嘉才知道您已脱困,此乃福泽天吉圣上庇佑。
尹崇月听到一半就很是想哭,萧恪果然一直惦记担忧她的安危,之前不给她太大权柄是怕她受到非议,如今不得不给,还特意派最亲信的薛平薛公公来宣旨,便是将所有事揽在皇帝身上。
士为知己者死,此时软弱绝不是还恩萧恪的方法之一,尹崇月忍住眼泪,接旨后仰头朝薛平笑了笑,说道:谢皇上关怀体恤,薛公公一路辛苦。
薛平一改之前对尹崇月的冷面冷言,知她为萧恪奔波连命都抛舍,不惜身陷险境,也对她敬佩欣赏溢于言表,声音便比从前温和许多:若是人人都像贵妃一般忠心,皇上定能省去不少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