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女人却是气急败坏地跺脚道,你休想为了分家产让这个野种进门。
云熹忽然就明白了。
她这个父亲还真是步步不离算计。
松手。
她边说边用力地甩开周正彦的手,在他的劝解声中,面无表情道,你就不配当父亲。
说完,云熹就跑出了周家大门。
望着连个人影也没有的柏油路,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举目无亲,通讯录里唯一能划拉出的名字只有陆祉年。
可他也不在,上周就去了北城。
云熹重新将手机塞回口袋,眼神彻底涣散,只是徒步往前走,不停地走。
走着走着,蓦然就想起她那没有父亲参与的童年,是许如烟女士一个人拉扯着她长大,母女俩有几年的日子过得特别辛苦,以至于云熹以前特别不喜欢夏天。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夏天代表着闷热、暴晒,以及出租房里声音嘈杂的廉价电风扇。
漫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黏热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天气炎热,空气中连丝风也没有,云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只是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夏天。
难受,却无能为力。
云熹
忽然耳边传来声呼唤,熟悉得有些不真实。
云熹愣着神,没回头,可头顶却随着嗒地一声落下片阴影
有把伞撑在她身侧,将她人牢牢遮盖住,让毒辣的太阳光线也一下收敛了不少。
伞柄上握着的是干净分明的指骨,她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移,有那么一瞬间的精神恍惚,觉得自己仍停留在幻觉里。
陆祉年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他明明应该在北城参加为期三天的招生面试的
云熹怔怔望着,目光逐渐勾勒出眼前人的完整面容,他肤色偏白的额头上密布着细汗,瞧着像是才运动过,冒着炎炎烈日跑向她的。
可饶是汗水沿着棱角锋利的面部线条往下落,陆祉年看上去还是丝毫的不显狼狈。
他的眉他的眼在灼热的阳光暴晒下,变得更黑更亮,乃至于少年朝气蓬勃的浓郁气息在夏天完全迸发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
见她久久不说话,他眉骨微挑,低声问询道。
这一声终于让云熹涣散的意识聚拢,让她真切意识到身前站着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
是除了许如烟女士外最能理解她的人。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如何诉说自己从一开始对父亲的那份隐秘期待,在今天尽数破灭化为失望的破败。
她沉默地低下了头。
恰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伞柄突然转交到了她的手上,拿着。
闻言,云熹茫茫然地抬起眼,然后就看见陆祉年转身朝别处走去。
是,是嫌她烦了吗?
云熹抿了抿唇,往日里清亮透润的眼睛蓦然暗了下来。
她撑着伞,愈加沉默起来。
仿佛是被人抛弃了,脸上现出小动物一般楚楚可怜的神情。
陆祉年从便利店出来后,轻易就察觉到她这幅比之先前更加不对劲的模样。
他无奈笑了笑,谁惹你了,告诉我,我去给你找补回来成吗?
边说着,边低下头去看云熹脸上的神情。
不高兴?
云熹还没从他去而复返的情形中回过神来,就瞧见陆祉年的脸庞忽然凑近,少年沾染了热气却仍然干净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她因日晒而显得有些红的脸颊处,忽然多了瓶正滋滋往外冒着冷气的橘子汽水。
陆祉年单手拿着汽水瓶,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于是,在这空气都险些要蒸发掉的烈日里,沁凉的温度却透过肌肤瞬间钻入云熹心底。
云熹定了好一会儿心神,才敢同陆祉年对视。
可张口时,话翻涌至嘴边,反而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不想说也没关系,那就不说。
但他却像是清楚她所有想法,连这点为难也替她省掉了。
陆祉年没再问其他,甚至除了将汽水瓶递到她手上外没有别的多余动作。
刚从冰柜里拿出的橘子汽水触感冰凉,橙色液体在瓶口晃荡,仿佛能消解一整个夏天的暑气。
不高兴了我们就回家。
空荡荡的柏油路上偶尔有车飞驰而过,但大多时候闷热而空寂,以至于陆祉年说话声音响起的瞬间格外清晰。
熹熹,跟我回家。云熹听见他说。
被人污蔑没有哭,和周正彦大吵了一架也没有哭。
奇怪的是,听陆祉年说了这么句话,云熹鼻腔却莫名酸涩了起来。
在这夺目得让人连抬头都觉得困难的炽热光线下,她实在没能忍住,眼泪悄无声息地从脸上淌了下来。
好像所有的委屈在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尽数冒了出来。
哭着哭着,云熹慌忙低头,偶然作祟的自尊心让她不想给陆祉年瞧见,自己现在这幅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