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两个月没有洗澡了,颜雪怀洗得时间稍长了一会,她坐在浴桶里,一边洗一边整理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来的记忆。
颜雪怀想起来了,颜家这一大家子里,郭老太太最不待见的就是李绮娘和她。
李绮娘的娘家是开食肆的,她虽然是家中养女,但是李老爹却没有亏待过她,对她很是疼爱。
颜家寡母当家,膝下三个儿子,虽然没有家徒四壁,可是一家老小,就靠土里刨食,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两银子。
老二颜昭石长得一表人才,十几岁就考上童生,李家家境殷实,李老爹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前途,把女儿嫁到颜家时,陪嫁了一家食肆、旧京城里的一家铺子,以及一千两压箱银。
颜昭石没有了后顾之忧,考上秀才,又考上了举人。
一个举人能免二百亩田赋,颜家自己只有五亩地,十里八乡的地主把田地挂到颜昭石名下,便能免了徭役和赋税,这当然不是白帮忙的,一年到头,进项也不少。
再加上李绮娘的嫁妆出息,颜家从当年的一穷二白,变成了如今的家道小康。
颜昭石会试失利,名落孙山,但是家里不愁吃喝,他还能继续学,继续考。
李绮娘生下颜雪怀之后,便没有再开怀。起初郭老太太虽然指桑骂槐,可也不敢如何,毕竟李老爹和李大舅都不是好相与的。
颜雪怀七岁那年,李老爹病逝,李大舅扶灵回乡,回来的路上遇到水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那以后,郭老太太便没有了顾忌,硬逼着李绮娘给颜昭石前前后后买了四个通房丫头。
说来也怪,这四个通房要么小产,要么好不容易生下来也活不了几个时辰。
通房接二连三出事,郭老太太认定她那几个没能活下来的孙儿,全都是被李绮娘给害死的。
郭老太太天天在颜昭石面前骂李绮娘是毒妇,一来二去,颜昭石也开始怀疑那些事都是李绮娘做的。
颜家人平日里没少磋磨李绮娘,颜雪怀渐渐长大,为了李绮娘,她时常顶撞郭老太太和大伯母孙氏,和两个姐妹也相处不好。因此,早在逃难之前,李绮娘和颜雪怀这对母女就是一家子的眼中钉了。
这一次那个叫秀竹的通房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郭老太太和颜昭石便对母女二人严防死守,生怕她们给秀竹吃点什么,弄个一尸两命。
朝廷迁都,一夜之间,官道上都是匆匆北上逃命的官眷,即使不是官眷,但凡有点家底的,也带上金银细软逃往新京,颜家也在其中。
行至半路,颜雪怀病了,郭老太太让把母女俩留下,颜昭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和她们母女一起留下的,原本还有一个名叫锅子的小厮,那是李绮娘娘家老仆财伯的孙儿。没想到走在路上,锅子正在煮饭,恰好有一支军队经过,锅子被抓了壮丁。
李绮娘去追,被推倒在地......
想到锅子,颜雪怀又糊涂了,记忆里的李绮娘好像很柔弱,和她见到的不一样。
她见到的李绮娘,拿起菜刀能杀人,见到定国公也毫不惧怕。
对了,李绮娘被带到哪里了?
若是没有想起这些往事也就罢了,现在颜雪怀收拢了这些残存的记忆,就不能不小心。
她从浴桶里出来,随便擦擦头发,把大伯娘孙氏拿给她的衣裳抖开看了看,这不是她的衣裳,倒像是堂姐颜雪娇的旧衣裳,就连放在衣裳上的那根空芯的银簪子,应该也是颜雪娇的旧物。
颜雪娇去年便已及笄,颜雪怀比她小两岁,个子却比她要高,这衣裳穿在身上短了一截。
李绮娘手头宽裕,给女儿做的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请城里的绣娘精工细作,颜雪娇的衣裳比起她的,无论衣料还是做工全都差远了。
她们母女虽然被留在半路,可是箱笼行李却是跟着颜家人一起进京的,这会儿不拿她自己的衣裳,却把颜雪娇的旧衣裳拿给她,颜雪怀不用想也能猜到,她的衣裳一准儿是让堂姐颜雪娇和堂妹颜雪平给拿走了,若是她问起,她们一定会说她的箱笼在路上逃难时弄丢了。
若是以前的颜雪怀,这会儿肯定冲过去打架,然后那两个就会哭哭啼啼去郭老太太面前告状,郭老太太便会把颜雪怀臭骂一通,说不定还会连带着李绮娘一起骂。
无论这一家子的女人怎么挤兑她们母女,颜昭石都是不会管的。
他是读书人,读书人不必理会这些俗事。
颜雪怀笑了笑,换上那身旧衣裳,把半干的头发用簪子随便挽了一下,便走出了后罩房。
衣裳不重要,她要先找到李绮娘。
她原是想到正房里问问郭老太太的,可是还没有走到正房,就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过来。
颜家原本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全都不是死契,这次没有跟着北上逃难,除了锅子以外,就只有两个小厮一路跟随。
颜雪怀没有见过这个小丫鬟,想来是颜家到了新京后买的。
见左右没人,颜雪怀一把扯住小丫鬟,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丫鬟却是认识颜雪怀的,这是今天才到家的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