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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柳渔,柳康笙的惊吓一点儿也不比伍氏小,而他比伍氏更快的明白了一点,这一家人,是柳渔招来的!
    柳康笙拳头紧握,看着一旁比他高出了一个半头的柳晏清,愣是一动也没敢动。
    可柳康笙不敢动,刚才见了柳大伯娘整个人吓瘫软的王氏却在这一瞬间暴起:“是你!是你!竟然是你!我让你走的,让你走的,为什么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疯魔一般扑向柳渔,扬手就要打过去。
    “包氏!”柳大伯娘眼明手快制住她,反手就是一耳光。
    王氏被这一掌打懵了,而柳渔听闻那一声包氏,也痛苦的阖上了眼。
    这真是她亲娘。
    包氏,包翠云,这个身份有多久没再被人提起了。
    王氏整个人也像是被这一声断喝,喝回了十五年前。
    “晏平,你和你陈大哥走一趟,请村正过来。”
    “晏清,把门关了。”
    柳大伯娘嘱咐这两声,扯着包翠云就往柳家堂屋里去。
    一听请村正,柳康笙的腿肚子都抖了起来。
    藏不住了。
    可看着三个捕快和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他什么反抗的念头也生不起来,跌坐在院中,根本没管王氏被拖进堂屋里会面对什么,他只是极力的去想,想办法怎么把自己从这里边摘出去。
    柳家院门合上,堂屋的门也被合上,及至这时,柳大伯娘才发了狠,反身又是一记耳光扇向包氏。
    响亮的一声,震在堂上:“这一耳光,我替囡囡打的,你不配为人母!”
    又一声山响:“这一耳光,我替二弟打的,你偿不了他的命!”
    巴掌扇在王氏脸上,每响一声,便诉一条人命,小叔的、丈夫的、婆母的,写就的是一段家破人亡的惨烈。
    陡然听到的身世竟是这般,柳渔身子一软,颓然跌坐在椅上。
    王氏捂着被扇得火辣辣的脸,全没注意柳渔的反应,听到柳老太太也没了,她一怔之后,陡然扬高了声线辩驳:“卫氏,是我害的我认,可不是我害的你不能也泼到我头上。”
    卫氏,也就是柳大伯娘,双目血红望着她:“不是你害的?当年你害得他们兄弟二人都丢了命,娘就一病不起了,你更狠,趁着家中乱作一团,偷抱了囡囡就逃,你让娘短短数日先经历丧子之痛,又丢了二弟这唯一一点血脉,她老人家……连一个月也没撑过就撒手去了,至死都没能合上眼,与你无关?包翠云,我恨不能把你千刀万剐了!”
    作者有话说:
    想一想,今天作话还是说几句吧,这个故事呢不纯粹是感情流,日常种田,肯定是包含了婚后日常的,整个故事包含感情线、身世线、婚后经商发家这三条主线,身世线也还有后续,就不剧透了。至于女主人设,其实在第一章 她对上魏怜星就能看出来,经历过前世那些事情,女主从来都不软,她的软只是一种武器,而当有一天她对着一个人真正的软和了下来,全心的信任,那才是真正的改变了,双成长的,有个过程。感谢在20220406 21:07:57~20220407 21: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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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王氏整个人都颤了起来, 两片唇抖得秋风一般:“怎能怪我,怎能怪我……”
    这般颤颤念了几句,似乎便成功把自己说服了, 她陡然看向卫氏:“不能怪我,是你们,是你们待我不公,我也没想害遇郎,我不知道会害死遇郎!”
    “别这么唤二弟,我怕二弟在泉下都觉恶心!” 卫氏的戾气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这一声吼出, 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后边的柳渔,见她面色苍白坐在椅上, 卫氏心间颤了颤,生母害死了生父,这样的事实太过残酷。是她大意了,这些本不该叫侄女儿也听着的, 她语声艰涩地道:“囡囡,你先出去。”
    “不。”柳渔却是摇了摇头:“我想知道。”
    也有权知道。
    卫氏望着那张与婆母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却再也狠不下心去和包氏翻那些陈年旧话,可她不说, 王氏却不肯停, 她陷在自己的魔障里,红着眼道:“一样是柳家买来的人, 凭什么你就能被放了奴藉嫁进柳家, 做了柳怀瑾名正言顺的妻, 而我想嫁柳怀遇, 就只配认清本分,凭什么!”
    “是你们待我不公,不然我何至于……”
    “闭嘴!”卫氏厉声打断,怒道:“包氏,在孩子面前我给你留着脸面,你别自己什么臭的脏的都往外倒,别拿你那些腌臜事污了囡囡的耳!”
    紧接着道:“我是丫鬟出身没错,却几乎是娘一手带大的,也是娘放的奴藉,主的婚事,三书六礼进的柳家门,你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有数,今日我是主你是奴,我来也不是听你念这些的,逃了十五年,今天我们把账算算。”
    王氏一下子萎顿了下去,面上血色全失。而在这时,她终于看到了柳渔,像攥住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膝行着攀住柳渔,抓着柳渔的一角裙裾:“卫氏,你不能这样,我是渔儿的亲娘,你不念我,就不肯念……不肯念他唯一的一点血脉吗?你把我打成逃奴,渔儿这辈子还能落什么好?来日去了地下,你就真的有颜面面对老夫人和柳怀遇?”
    卫氏却根本不再多给她眼神,只等着村正到来,一并清算。
    见卫氏面无表情,王氏忙抓住柳渔求恳:“渔儿,你替娘说句话,求求你大伯娘放我们一条生路。”
    柳渔从听到那逃奴二字时脑中就只剩嗡响,带着耳内轰轰的血鸣,逃奴,她怔怔望着王氏,嘴唇翕动了好几回,才颤声道:“你是逃奴,那我是什么?”
    幼时唯一存在心里的念想,轰然粉碎在婢生子这三个大字上。
    王氏气短,捂着心口不住地哭,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只是摇着柳渔求恳:“渔儿,求求你大伯娘,放过娘好不好?”
    《逃人律》中,奴婢逃亡第一次抓回,鞭一百,面刺逃人二字,第二次抓回可直接处死。
    王氏太清楚柳怀瑾和柳怀遇是因为什么死的,也知道卫氏是把柳老太太当成救命恩人当成天去敬仰,柳家三口全因她而死,卫氏不会放过她的,发卖折辱或是二次报官,她的死生全在卫氏手中。若非惧怕,当年她也不会匆忙逃离。
    她摇拽着柳渔,拽到柳渔只觉神魂都被扯得忽收忽离,她听着王氏的求恳,满心里只剩了麻木和荒谬。
    卫氏却是看不过去,示意长子道:“晏清,把人拉开,带你妹妹出去。”
    柳渔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柳家堂屋,门内的声音依稀还能听到一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狠得下心卖了囡囡,你倒是有脸现在求她。”
    “卫氏,我再说一次,我没想到会害死遇郎和大爷,我只是想嫁给遇郎,我不知道他要进山的。”王氏呜呜咽咽哭起:“当时渔儿已经满月了,你们还是不肯松口,我只是想再有一个,如果是儿子,为了孩子,老太太和遇郎总会松口的,我不知道他会进山,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用药的。”
    “我也没有卖渔儿,我让她逃的!”
    卫氏呵一声冷笑:“这么说来还要赞你一声慈母心肠?你倒是说说,知道被找到会是什么下场,你当年怎么就没有逃得更远一些?”
    王氏的声音一下子静默了下去。
    卫氏却道:“不说了?我代你说,当年逃荒被人掠卖,若非你求到了二弟跟前,二弟一时心善买下了你,你现在理应是在勾栏里煎熬着吧,哦,这个年岁了,下等勾栏你怕是都活不下去,被卖怕了是吧,不敢逃是吧,这才挑了个乡窝子钻进来,用从我柳家盗出来的银钱改名易姓龟缩了起来,怎么,你不敢走的路你倒是能抛给囡囡去走,就凭你,也配为人母?”
    王氏又只会哭了:“那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如果她早知道柳渔会越长越像年轻时的柳老太太,王氏决不会因着对柳怀遇的那几分痴念就把孩子偷抱走,可这世间哪里来的早知道,发现时已是迟了,她哀哀求着卫氏:“你放过我吧,看在我养育过渔儿的份上,你也不想渔儿一辈子背着个婢生子的名头的,是吧。”
    屋外的柳渔无力的闭上了眼。
    这世间爱分许多种,有一些能称之为爱,有一些,只是玷污了爱字。
    柳渔能听到的,站在她身侧的柳晏清自然也都听到了,他有些不忍,劝道:“小妹别太难过。”
    柳渔面上索然:“我不难过。”
    该难过的上辈子早就难过够了。
    院门这时被敲响,柳晏平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大哥,村正请来了。”
    柳晏清大步过去拉开院门,柳晏平身后是看到柳家门口几个捕快胆战心惊的柳家村村正,他已经打探了一路,却什么也没问出来,现下见到柳晏清,瞧着像是个能主事的,正想再问,堂屋的门从里面被拉开。
    柳村正见是一个陌生妇人,而越过那妇人的身影,看到柳家堂屋里还有一个跌坐在地,篷发遮面,好不狼狈,隐约竟像是王氏?
    他瞄柳康笙一眼,想私下里打探一声,到底怎么回事,却没机会问出口,柳晏清已经将手一比,“村正里面请。”
    这捕快话说得客气,面色却委实冰冷,柳村正喉咙发干,一个字也没敢多问,迟疑着向柳家堂屋去了。
    身后,柳康笙迟迟没动,柳晏清已经不客气了:“需要我也请你一回?”
    柳康笙面色发白朝堂屋去,仿佛那不是他家堂屋,而是府衙大狱。
    两扇木门再度合上,柳村正看清王氏被扇出好几重指印的脸也是怔住,心下急转着,越来越不安起来。
    这份不安,在卫氏的下一句话落下时,砸得柳村正直接就是头晕目眩,险没一头栽了下去。
    “这么晚请村正过来,是要追回我柳家十五年前外逃的家奴包氏,也就是现在改名易姓的王氏,及追究柳家村柳康笙一家窝藏逃奴,更与柳家长子、长媳合舅兄伍金联手掠卖我柳家姑娘一事。”
    柳村正懵了,看看王氏又看柳康笙,手抖得半天收不住:“王氏是逃奴?”
    柳康笙这时候哪里会认,只一推三二五说不知,倒是王氏那样子,让柳村正确定了,还真是逃奴被主家找了上来,而当年王氏的户藉,可是他去帮着办的,柳村正腿一下子就软了。
    卫氏看着柳康笙作派,冷笑:“知不知道,窝藏逃奴十五年也是事实,晏清,你与几位说说,依大庆律窝藏逃奴当如何处置?”
    柳晏清的声音淡漠、毫无感情:“依《逃人律》,奴婢逃亡第一次抓回,鞭一百,面刺逃人二字,第二次抓回可直接处死;窝藏逃人的户主责打四十大板,面上刺字,家产、人口均入官。
    户长、村正责打四十大板。”
    柳晏清话落,堂屋里的另三人面上已是惨无人色,柳村正双颊僵缩,满额冷汗,他清楚,这事一上了堂,他的罪责远不是责打四十大板能善了的,当年王氏的户藉,是他帮着上的,他贪柳康笙许下的十两银钱,虽怀疑过王氏来历,可当时心存了侥幸,便是来历有问题,想来也是远逃过来的,哪里料到十五年都安安生生过去了,到今时会被事主追上。
    王氏已是嘭嘭磕起头来,也再不敢直称卫氏,而是道:“大夫人,你饶我一条生路,就算是为了渔儿,你饶我一条生路吧,真坐实了我逃奴的身份,渔儿也就成了贱藉,便是日后婚嫁上也会颇多艰难的,我不是人,她却是你亲侄女啊。”
    柳村正刚才被逃奴一事吓懵了,直到现在才回过味来,这位夫人先前所说的差点被掠卖了的柳家姑娘,是柳渔?
    想到柳渔原是王氏带来的,终于也回过味来,忙鼓足了勇气帮劝:“夫人,王,不是,包氏她说得也在理,事情已经过了十五年了,就算是为了孩子,咱们也好商量不是?何必闹到去见官?您高抬贵手,私下里要怎么了结,都好说。”
    卫氏沉吟着,半晌不作声,面上是恨极了包氏,却又似乎顾忌着柳渔。
    柳村正见到了转机,忙踢柳康笙:“说话啊,你还想一家老小全充作官奴不成?”
    柳康笙浑身都颤着,抢命般的喘着气。
    他原先打得最好的主意就是抵死不认,只要咬死了只知王氏是逃难来的灾民,就什么都能蒙混过去,他哪里知道律法不认他这抵赖的办法,若早知道……不,便是早知道,柳康笙也不确定当年的他能不能抗住四十两银的诱惑和包氏年轻时的颜色。
    柳渔虽不像包氏,可包氏从前会被掠卖,本身颜色自是也不差的,只不过十几年家事农活的扛下来,什么颜色也折损殆尽了。
    柳康笙只是确定,如果早知道律法上不认这一套,早知道会有今日这一天,他会在银钱到手后早早的把王氏这祸端给出脱了去,而不是贪图白得个女人替他照顾孩子,留到现在祸及家小。
    他被柳村正这一踢,已经醒过神来了,窝着腰应声:“对,对,看在渔儿的份上。”至于旁的,再多一句也说不出来。
    柳村正气个倒仰,老匹夫现在还抠搜银钱。
    不过柳村正现在也回过味来了,今儿找来的这一位,显然是在乎柳渔名声的,若是拿人问官,只管扑将进来拿了就是,何必把柳家家小全打发到了外面,又让人守了外边院门,合了两重门户暗里发作,忌惮的就是怕被人知道柳渔婢生子的事实。
    柳村正看到了一点希望,道:“您看,什么条件您开,或是由康笙赎了包氏,或是赔款,总归给您家一个交待,可成?”
    王氏闻听这话,眼里也重现了希望:“对,对,我赎身,我是渔儿的亲娘,您容我赎身行不行,当年遇、二爷买下我时花费了十五两,您容我赎身吧,我也不拖累渔儿。”
    这一声又一声的渔儿,落在倚在堂屋门柱上的柳渔耳中,像一把刀,又或是一把铲,把血脉亲情里剩下的最后点滴情份都一刀刀割去,一铲铲扬尽,柳渔面上一丝波澜亦无,心里却是越来越清明。
    屋里的柳康笙听闻十五两身价银,陡然抬脸看向了王氏,一双拳紧攥,按捺又按捺,道了句:“我们家哪里拿得出十五两?”
    王氏骤然变了脸,素日里对柳康笙的惧怕在生死间全抛了:“没有十五两?柳康笙,说得出这话你都不算个人!”
    她爬起身就朝正屋去,柳康笙起身去拦,共枕同床十五载的夫妻展眼间对撕了起来。
    怨毒、咒骂、撕扯,丑陋以极。
    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卫氏却没有痛快,她只是想起柳怀遇,那个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少年,就因为一点善心,被这样一个货色算计了两回,第一回 有了渔儿,第二回包氏没能如意,她的丈夫和二弟,却因此双双葬身于深山兽口,寻回时已不成人样,永永远远也再没能睁开过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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