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渔愣了愣,才想起渝水娘娘诞辰这一日长丰镇这边晚间是可放河灯祈福的,只是她们乡下离得远,也不愿花钱买那劳什子河灯,少有人做罢了。
想到一直未及祭奠的生父,柳渔只觉正是时候,她确实该祭一祭生父了,而也再没什么别的理由能比这个更叫王氏能接受的了。
她眼里露出些笑意,点了点头:“正是,劳烦婶婶与我娘说一声,免得她挂心。”
两人别过,柳渔目送那妇人上了石桥,转身便折回长丰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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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益安堂里,周如意被安置在医馆内院,由周太太按着,老大夫行了针炙又灌了药,才把情况稳住一时。
走到一旁,周太太这才有机会问起周如意这病症缘故,听得老大夫隐讳的说是被用了下九流的药物,生生气了个倒仰。
如意在庙里和自己分别前都还好好的,这期间接触过的人也只一个陈太太和陈家那一对儿女罢了,这能做手脚的除了陈家人不作他想。
这桩婚事周太太早就惦上了的,只是陈太太一直不接茬罢了,前天傍晚突然来约上香,周太太当时未想,现下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去想,如此看来突然找上她家如意也是事出有因,周太太虽还不知内里究竟,却已经认定这就是陈家人干的好事了。
她咬碎一口银牙等着去找后账,此为后话,先按不表。
只说这陈太太,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她做贼心虚,带着陈昇避了周家人去的另一家小医馆上了药后,就要直奔陆家去找陆太太要说法去,却被陈昇一把拖住了。
陈昇满心惦着都是和柳渔的婚事,当下拉住他娘便道:“娘,您昨日应了我的,只要我和周如意相看了没看中,您就去柳家提亲的,我明着说,我没看中周如意,娘您别忙别的,替我找媒人去柳家村说项去吧。”
陈昇这样急着拉住他娘,还有另一层顾虑的,陆承骁对柳渔的心思他瞧得再清楚不过,他只怕陆家人原本还不知这事,叫他娘堵上去这么一闹,陆太太知道了,若是支持陆承骁,先了他们家一步去提亲,那他还有什么想头。
陈太太不想他被打成这样了还满心惦着去柳家提亲,想到自己一腔算计被半道杀出来的几个程咬金全弄砸了,等周家那边回过味来还不知道怎么闹呢,当真是一口老血哽在了喉中,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
柳渔柳渔,陈太太这时候是真恨不能给自己这不省心的儿子一耳光教他清醒清醒!
只她到底是个能忍的,又觉得儿子只是一时被那柳渔迷了眼,把手里的帕子一绞,道:“那不成,就让那陆承骁白白把你打了这一顿不成?”
直接岔开了提亲之事,说着就要往陆家方向去。
陈昇哪敢让他娘找去陆家,一把就拉住,往陈家方向回,倒把刚才还急着让他娘去请媒人的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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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柳渔,在绣铺女掌柜和媒婆林九娘之间,还是选择了绣铺这位女掌柜。
因两人相识也有些时候了,她对掌柜也有几分了解,求到了门下,含糊了因由与女掌柜细打听在外行走的一些注意事项。
女掌柜原也是个寡妇,自己能撑起一门营生又怎会真没点本事,她把铺子交由绣娘帮看着,请了柳渔后院里坐,好茶好点相待,对于柳渔打听这些事情的因由她也不多问,只把自己知道的都与柳渔细说。
说到末了,提点柳渔:“我痴长你几岁,便托大唤你一声妹子,虽不知妹子是碰上了什么难处,要与我打听这些,但姐姐还是提点你一句,旁的事情有银钱都有空子可钻,妹子你要在外行走,最难的是你这张脸,太过貌美,有时候不全是好事,妹子若真有那一天的话,姐姐教你个法子。”
柳渔眼睛一亮:“是什么法子,还请姐姐教我一教。”
那女掌柜一笑,道:“说出来一文不值,现妇道人家都爱扮美,可咱孤身女子要往外行走,要想安全,那就往丑了扮准没错。”
不过她瞧瞧柳渔,又摇头:“可妹子你这底子,我瞧再怎么扮也扮不丑,妹子听我一句,外边的世道不安稳,你这样的,能不出去,还是不出去。”
柳渔又怎会不知呢,她点头:“我记下了,这也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敢行的路,今日多谢姐姐招待。”
柳渔告辞要走,那女掌柜道:“你等会儿。”
她说着进了屋子一趟,再出来时手里是个小小的荷包,拉住柳渔手把那荷包塞进她掌心,道:“蒙你叫了我一回姐姐,我虽不知妹子你是遇着什么事了,可若不是天大的难事你也不会想冒这样的险,这点子钱你拿着,真有个万一,手里有钱多条活路。”
毫不设防地,柳渔眼窝泛起了一阵湿潮。
“我姓崔,叫崔二娘,我是修了福气,听你这么个仙女儿似的姑娘唤我一声姐姐,这银钱不多,也就二两,只够你应个急的,多了我也不舍得。”崔二娘说笑着,把柳渔纤细的指尖一合,将那荷包拢在了手心,道:“拿着吧,我盼你永远也用不着它才好,若没用上,你再还我或是帮着做些绣活便是。”
柳渔眼前的湿潮渐渐化作一阵微热的模糊,她极速的一眨,想将那点泪光眨去,哪料那泪串子就那般不经事,她拼命克制,它仍扑簌簌砸了下来。
柳渔极快的朝腮颊上一抹,放下手,冲崔二娘弯出一个极明媚的笑来:“谢过崔姐姐,我可能确实需要这个,我姓柳名渔,若日后……定拿姐姐当嫡亲的姐姐相待。”
崔二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我是沾了大便宜了,白得这样漂亮一个妹子。”
说着挽着柳渔,相送了出去。
其时已是斜阳半残,往日里这时候会变得安静许多的长丰镇,今日仍有不少人往外走动,柳渔看到几个手里是拿着河灯的,崔二娘见她神色,道:“想买河灯?”
柳渔点了点头,道:“正逢渝水娘娘诞辰,想祭奠亲人。”
崔二娘了然,拍拍她手道:“那你往南街去,那里有家香烛铺子,里面正好有卖这河灯的。”
柳渔应了,与崔二娘别过。
长丰镇南,柳渔对香烛铺子也是有印象的,一路寻了过去,正要进铺子时,从里面迎面出来的却是个熟人。
陈太太,身边还跟着个与自己一般年岁的姑娘。
陈太太这两日正恨柳渔切齿,乍然迎面碰上,面色也很是不好看,鼻间哼出一声轻嗤,带着陈小妹就出香烛铺。
倒是陈小妹频频回望,她上午在娘娘庙外就见过这位姑娘了,听陆承骁追出去时唤的好像是柳渔。
走出香烛铺子七八步了,陈小妹还是没忍住,拉住陈太太问:“娘,她是不是就是哥哥喜欢的那个柳姑娘?”
陈太太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想到下午在家还一直催着让自己去找媒人提亲的儿子,她就说不出的糟心,瞪了陈小妹一眼:“别瞎胡说!”
只是再看向香烛铺子时,陈太太眸光不由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河灯买好了,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迟些回。”
陈小妹还惦着刚才和柳渔照面时那一眼的惊艳,没留意到她娘的异常,“哦”了一声,朝香烛铺里瞧了好几眼,直到陈太太轻拧了她一下,这才讪讪地回去。
临行陈太太不放心,叮嘱道:“别和你哥说你见过她。”
陈小妹怏怏地哦了一声,心里还在嘀咕她娘的嘴怎那么刁,怎会把这样一个大美人和芳嫂子那样的拿在一处作比。
把陈太太的话直接作了耳边风,说是肯定要悄悄和哥哥说一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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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斜阳沉沉地下压, 最后一抹橙红都在天边褪净时,白昼的光就一点一点被抽去,只给这长街留下一片昏昏不明的浅白。
香烛铺里, 柳渔才踏进去,就有一个年三十左右的妇人招呼她:“姑娘可是要买点什么?”
柳渔把视线在铺子里转了半圈,落在了摆了满满当当一柜的大大小小各色河灯,道:“我挑盏河灯。”
妇人笑着应好,道:“行,姑娘自己看着挑个喜欢的,今儿是娘娘诞辰, 放盏河灯,不计是祭奠先人还是许个心愿,只要心意诚了, 都是极灵验的。”
柳渔点了点头,才要道谢,见那妇人眼睛亮了亮:“哟,李爷, 您这是从袁州城赶回来的?”
柳渔听到这一声李爷,心头就是一跳, 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转过了头去望向那人。
进香烛铺里来的是个年约二十□□的男子, 身材魁梧, 生得是一副齐整敦厚样貌,只是面带几分风尘之色。
他入得这香烛铺来, 柳渔转头望去, 他扫了柳渔一眼, 只是一眼, 眼里并不见多少波澜,自于那香烛铺的妇人道:“正是,来买几盏河灯。”
妇人想是与这位李爷极相熟的,道:“是祭奠嫂子吗?”
那李爷笑笑:“也替家母祈福,保她身体安康无恙。”
妇人笑道:“好、好、好,老太太一定是福寿绵长的。”
柳渔的心思已经不在河灯上,她想知道,这位李爷与她连日来寻的那个位李爷,是不是同一人。
只是她这般想着,那李爷却是形色匆匆,挑了河灯就掏钱结账。
香烛店后屋的门帘子打起,一个与妇人年岁相当的男人走了出来:“哟,李爷,这一趟可请来大夫?老太太还好吗?”
那李爷点头:“承您惦记,从袁州城济和堂请来了一位老大夫,下午刚到,已是开了方子,只缺一味药,我一会儿到益安堂买了就回去,这就不久留了。”说罢与掌柜夫妻一拱手,拎了那几盏河灯告辞。
那妇人待人走后,感慨不已:“他也是难得的痴情人,李太太走了快三年了吧,任老太太怎么逼他再娶,也不见松过口,就这么空守着。”
掌柜摇头:“难了,老太太这回怕是不大好,这些日子必是要给他强娶一个的。也是为人父母一点慈心,哪里舍得儿子就这么孤独到老。”
掌柜夫妻俩也只感慨这两句,见还有个姑娘在,打住了话头。
夫妇俩却不知,他们简单两句感慨,对柳渔而言信息量有多大。
夫人亡故,母亲逼着娶妻,近些日子又不在长丰镇,年龄瞧着也对得上,怎么看怎么与她要找的那位李爷情况相合。
柳渔心跳极快,福至心灵间意识到这或许是她能抓到的最好的机会,如此这位李爷就是她要找的那个李爷的话。
她按捺住激动,捧了盏荷花灯问过价钱,付过钱后匆匆出了香烛铺向益安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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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安堂外,方才那位李爷提着一包药刚出来,柳渔匆匆跟了上去。
“李爷留步。”
那李爷听有人唤他,回首见是方才香烛铺里的姑娘,奇道:“姑娘是唤我?”
柳渔行到他近前福了一礼:“敢问尊驾可是临水庄李爷?”
那李爷点头:“正是,不知姑娘是?”
柳渔想到来时的计划,紧张得把指尖往拳心攥了攥,道:“李爷,我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眸光中带着些微求恳。
那位李爷看了看手中的药,有些犹豫。
柳渔方才也听到了,说是要给家中老太太送药回去的,忙道:“小女只说几句话,不耽误您太多时间。”
那李爷想了想,点头随柳渔行至街边说话。
此时路上行人不多,倒也不豫谁会听了去,这街边不是什么隐蔽地界,也没有男女独处之嫌,正正合适。那李爷也正因此,对柳渔这个冒冒然出现的年轻女子少存了一二分戒备,都站定了,他道:“姑娘何事寻我,请说。”
柳渔深吸了口气,道:“我要说的话,许是有些唐突,还请李爷包涵则个,听我说完。”
见那李爷只是眉头动了动,知是应了,道:“我是柳家村木匠柳康笙之继女,名柳渔,今年十五,今日寻李爷相助,是因实在走投无路了,听闻过您的名声,方才在香烛铺里也听掌柜夫妻言谈间对李爷颇是敬佩,是以冒昧叫住李爷。”
这一上来便自报家门的说法,让那李爷眉头微动了动,年近三旬的人了,倒是颇稳得住,没叫几句好听话就哄得晕晕然,只示意柳渔继续。
柳渔把将要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心中细思索,缓缓道:“前些日子暗中听到家里父兄有要卖了我的打算,所寻的牙婆是替扬州一带花楼相苗子的,我委实不敢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便想要有一桩让家中父兄能高看一眼的婚事以保全自身,实不相瞒,我打听李爷有些日子了,只是李爷外出一直未归,这才在今日才机缘巧合下遇见。”
柳渔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对方神色,见他眉头越拧越紧,她道:“李爷莫误会,我正是听了掌柜夫妻说您与先夫人夫妇情深,无心续娶,这才前来寻您的。不瞒您说,我也不敢因为避祸匆匆把一生交付,我听闻令堂有意让您续娶,而您并不愿,想问问李爷,我们是否可以相互帮个忙,您替我挡下卖身之祸,我替您全一片孝顺之情,以宽令堂之心,你我之间,作一场假凤虚凰的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