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怜真愕然看着她的背影,想把她喊回来,却被任无道勾住肩膀带了回去。
到了大堂内,易怜真依旧没有想通,他呆呆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抬头去看任无道。
任无道还是之前的样子,静静靠在墙边,与他对视时轻轻笑了笑,像是在安抚他。
易怜真却没把他的笑容看进心里,还在纠结刚才的事情。
“你……”他说得很慢,“你是听见我和灵萱姐说的话了吗?”
任无道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最后要说那些,”易怜真不解道,“我差一点儿就能把她叫过来一起打牌了。”
刚才仇灵萱明明都要答应了,却被任无道一口回绝。
“是因为她说她不喜欢你吗?”易怜真忍不住道,“其实没关系的,她就是还不了解你,你不用在意这些。”
他说:“等你和她像和我一样熟起来,就没什么事了。”
“没什么,”任无道摇了摇头,止住易怜真的话,他似乎有些困惑,又有些坦然,“我只是觉得不需要。”
“不需要?”易怜真反问,事情和他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
他原本担心任无道听到仇灵萱的话后会难过,毕竟对方之前是那么想融入人群、拥有朋友。
仅从他跟任无道相处的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能看出他的努力——几百年养成的孤僻习惯,如今已改了大半。
易怜真提出的那些游戏,有的甚至是他小时候玩的,玩多了会有些无聊,可任无道从来都是耐着性子加入,没有说过一句拒绝。
现在怎么又不需要了?
易怜真脸上的疑惑太明明显,任无道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
“我之前是这么想的,”他垂着眼睛道,“想要不再一个人,想不再给别人带来厄运,想要有一个人在身边,能和别人一样,有朋友亲人……”
他话音停了一下,重新看向易怜真:“但这段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
易怜真看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满心满脑子就一句话。
对任无道的社会化训练,好像走偏了。
上一个世界几乎全程都是他和任无道两个人待在一起,唯一接触过的只有忎誩和时夜心——和那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交朋友的机会。
结果任无道就认定他们这两个人的社交小圈子了,放弃了解更大的世界了?
“你这样不行啊,”易怜真不禁站起来走到任无道面前,整个人处于震惊之中,“我之前是这么教你的吗?”
任无道上下扫了他一眼:“交流?我和你已经……”
“但是和其他人呢?”易怜真问他。
任无道沉默下来,他摇摇头:“我觉得你一个人就已经很好了。”
完了,真的走偏了。
易怜真如遭雷击。
“我一个人?”他争辩道,“你和命运抗争了八百年,难道就只想找一个人陪伴,然后就满足了吗?”
这要求是不是太低了点儿?
任无道没有回答。
可他的表情便是在默认。
易怜真抿起嘴唇,像对任无道,又像是对自己摇了摇头。
“可你这样,”他莫名地有些失落,“你只是自己觉得我很好,因为我是那个特殊的人,是第一个能跟你做朋友的人。”
“你根本没有和其他人交过朋友。”
“我还是希望……”他低声说,“希望你能够体验一下除了我以外的世界。”
有的人朋友多,有的人朋友少,有的人一生只有一位挚友,易怜真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问题。
任无道也有选择的权利,无论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易怜真都会尊重他。
可是他希望,在做出这个选择之前,任无道能够先做出足够的尝试,了解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现在距离脱离那可怕的命运还不到两个月,任无道便因为他拒绝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还不够,易怜真知道,这太狭隘了。
他只是一个易怜真,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人,还有那么多不同的感情和快乐。
不能因为他,让任无道关上这扇门。
谈话并没有什么结果,易怜真走的时候还有些闷闷,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晚上可能连觉都睡不好了。
任无道没有拦他,只是复杂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能感受到易怜真的郁闷和难过。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所求的从来都不多。
在漫长的只影独行的日子里,他终日所想的,只是能有一个人陪伴在自己身边。
他甚至不要求那个人是谁。
只要能互相抚慰从内心深处生出的孤独与无助,他便愿意永远和他一起走。
易怜真很好,比他之前千百年想象过的、最好的人都好。
他现在真的已经很知足,很满意了。
这样的生活便是他曾经渴慕的,只要有易怜真在身边,他便能再这样过一百年、一千年,过一辈子。
对其他人,对那些曾经与他擦肩而过的人群,他再没什么要求与渴望。
即使与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擦肩而过,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