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燃方丈不答反问:“知道什么?”
“知道我——”林姝姝纠结,又想说又不敢说,挠首弄姿半天,也没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
古燃方丈忍不住笑:“娘娘着像了。”
“啊……”
“如今种种,娘娘可是满意?”古燃方丈问。
林姝姝点点头:“满意的,现在的一切,已经很好了。”
“那娘娘可愿意留在这里?”
“我——”林姝姝认真想了想,最终仍是点头,“愿意的,这里很好。”
不论是皇上太后,还是林夫人林二哥,哪怕是那不争气的爹,不知何时,也逐渐成了她不可割舍的存在。
古燃方丈拨动着手中念珠:“那便是了,活在当下,方为大善,娘娘无需多虑,一切顺从本心,当尽善尽美。”
古燃方丈擅讲经,见林姝姝还是懵懵懂懂的,重新为她斟了一杯热茶,从桌下拿出一本佛经,摆到林姝姝面前。
很快,千佛堂里响起慈悲舒缓的经文念诵声。
林姝姝以为她会昏昏欲睡,熟料直至方丈离开,她还是精神奕奕,余光再见两盏烛火跃动的长明灯,只觉豁然开朗。
落梅的声音响起,她从虚空中回过神来,望着眼前已经凉掉的茶,忽然一拍桌子:“我还没问——”
她的身体可是真的大好了!
后面几天,古燃方丈一直在为林澜诵经,虽不知到底有没有用处,可秉持着敬畏之心,林姝姝也不敢打扰,始终徘徊在心底的疑问自然也无法解答。
她和太后在禧平寺待了足足半月,司祁催促的手信来了不知多少回,可算把两人唤回宫里。
抵达皇宫时,司祁还没有下朝。
太后回仁寿殿了,林姝姝也打道回了华清宫,去后院的热池泡了好一会儿,带着满身雾气回屋,才看见司祁竟是已经回来了。
多日未见,两人心里多多少少都念着对方,见了面先不说话,张开双臂,无声抱了一会儿。
还是林姝姝发间的水珠不断滴落,才结束了两人的拥抱。
司祁接过落梅手中的长帕,让林姝姝坐好,一丝不苟地替她擦净。
然后两人又一起喝了两碗解暑汤,方得时间说说话。
这段时间林姝姝一直担心的,无非就是林澜的伤势。
她从禧平寺回来,本没有抱太大希望,谁知宫人们才把碗筷收拾了,就听司祁说:“边陲送了秘信来,说是林二保住了性命。”
话音刚落,林姝姝的眼睛瞬间亮了。
可转眼却见司祁眉眼间并无多少兴色,林姝姝很快反应过来,喉间略有干哑:“保住性命挺好,还、还有其他的吗?”
司祁没有直说,而是将她带到里屋,又将所有人屏退,随后才从袖中拿出手信,慢声念道——
“林小将军右腿受瘫倒房屋压迫,不幸落下残疾,虽有太医接骨疗伤,然日后阴雨多有痛痒……”
除此之外,林澜身上还有旁的伤,大大小小的也不少,只是比起腿伤,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林姝姝胸口剧烈起伏着,司祁见她情绪不对,中途停了片刻,难得严肃说:“战场刀剑无眼,林二本就受人排挤,既是为林家脱罪而搏,尚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林姝姝当然明白,但她还是很难想象,林澜还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落得这般满身伤。
司祁读信的速度慢了些,又始终注意着调节林姝姝的心态,待他将手信中的内容全部念过,林姝姝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司祁薄唇轻抿,好半晌才见林姝姝苦笑:“皇上说的是,至少大家还活着。”
是她贪婪了。
司祁未置一词,只在她背后轻抚,聊以慰藉。
隔天大早,林姝姝乘着马车去往鼓南巷,隐瞒数日,她终于可以将林澜的情况告知全家。
在听说林澜伤了腿,恐后半生难以痊愈后,林夫人失声痛哭,林敬之久久失神,又落寞地坐回椅凳上。
而林姝姝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大约一周前,林乔氏提出合离,请求林辉放归,她早就受够了林辉的冷待,以前是娘家压着,她不敢提出合离,如今林家落魄,家里人逃离还来不及,哪里还想攀亲家。
林辉没有挽留,爽快地写了放妻书,等将来恢复自由,拿去官府盖上官印,合离书也就生效了。
等林夫人情绪好了些后,她说:“乔氏这些年待孩子待我们也算尽心,闹到这般田地,多是辉儿的不是,我问过她,她是不打算回娘家了,婆媳一场,我总该帮帮她的。”
“娘想跟你借三百两银子,等将来娘手头宽裕了,再还你,娘想着把这三百两给乔氏,日后不管她去哪,好歹能安家。”
林姝姝说:“不用借,算我给大嫂的一点践行,孩子们呢,嫂嫂可有说是否要把孩子带走?”
林夫人摇头:“她不愿带着孩子吃苦,不过我也说下了,将来她要是想念了孩子了,随时可以回来看望。”
而这些,已经是林夫人现阶段能给出的最好的了。
半晌,又听林夫人说:“我只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再无波澜。”
林姝姝垂着眸子,抬手按在林夫人手背上。
半个月后,征伐叛军的大军抵达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