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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利亚媎。”
    在柜台前和老板商量着下周的出勤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高畑舞惊讶地转过头:“这么快吗?”
    叫住她的龙宫寺坚一手插兜,另一只手的食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不好意思。”
    高畑舞的笑容僵了一下,但转瞬就加上调笑的意味:“Draken怎么这副表情,不良可不能随随便便道歉哦。”
    龙宫寺坚大约九年前被亲生母亲丢弃在这间风俗店,算是被店里的风俗女们共同养大,在此工作了近一年的高畑舞也因此与他比较熟稔,能够开上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风俗店长大、或是家人从事风俗业的孩子,长大后大多也离不开这些地方。今年才十一岁的龙宫寺坚发育得很快,小五就跟初高中男生差不多高,高畑舞刚来时还能和他平视,现在就要仰着头了。
    留着染成金色的头发,脑袋两侧剃光,左耳上方还文着一条抽象的龙,自称“Draken”的龙宫寺坚除了替店里的女人跑腿外,现在也能帮她们教训企图破坏规矩的客人。
    逐渐步入青春期的龙宫寺坚对她们的调戏已经完全置若罔闻,但一旦没能完成她们的委托,又会很真挚地感到抱歉,是个矛盾的靠谱小孩。
    龙宫寺坚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分钟前高畑舞交给他的一小捆纸币,还给她:“对不起,对方说什么也不肯收。”
    “诶?”高畑舞看着他手里的钱,问,“你是碰上了南吗?”
    她接过来,露出复杂的表情:“真是不知道Draken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她曾经想找对方的时候总是扑空,不想让龙宫寺坚碰到对方的时候却又让他碰上了。
    高畑从纸币里抽出一张塞到龙宫寺坚手里:“这是跑腿费,辛苦你啦。”她朝对方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给老板看到面额。
    除了老板,店里的大家都还很年轻,比起龙宫寺坚的母亲,更像是大方的媎媎,你给一点我给一点,这样即使老板心情不好克扣龙宫寺坚的零花钱,也不至于让他落得窘境。
    “没有…”龙宫寺坚推让起来,“我没见到那位。”
    南光来店里抓猫时他不在,之后高畑舞也都是亲自去宠物店,所以他被高畑舞叮嘱避开“南”时,也只知道要“南”是一个大概一米七的女人。
    “我交给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的,他说‘光媎告诉我不能收’,我想偷偷放在前台,结果一直被他盯着,就没能成功。”摸着自己的脖子,龙宫寺坚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是场地啊……”高畑舞点点头,掩饰心里失落的感觉,对着龙宫寺坚笑了笑,“人家不愿意收我这种人的钱,也不能怪你。”
    龙宫寺坚犹豫了一下,说:“没有,玛利亚媎你不要这样想。”他续道,“那家伙说,光媎让他转告你,钱她不会收的,但是欢迎你后天和她一起放归猫咪。”
    “……”
    高畑舞沉默了一会儿。
    “…好的,我知道了。”她强硬地把钱塞进龙宫寺坚的口袋,摆摆手走向自己的房间,“我要去忙了,Draken你也不能偷懒哦!”
    接下来的两天,高畑舞都心神不宁。
    自从南光对自己说出“可以帮你”后,她就没再去过宠物店。连看日期差不多到了放归叁花的时间,想把医药费送去都只敢拜托龙宫寺坚。
    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南光。
    人家好心好意要帮她,却被她态度激动地回绝。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她不知好歹吧?
    但舞不想那样。
    她本以为,两人可以维持那虚假的平等表象,可一旦接受帮助,她们的关系就会从店员和顾客,变成资助者和被资助者。
    舞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主动权不掌握在自己手上的金钱关系。
    直到场地口中的“后天”到来,高畑舞还是没能鼓起去宠物店一趟的勇气。
    她很惦念那只猫,想见它最后一面,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帮助这样弱小的家伙。可她又觉得自己去与不去都没什么影响,反正真正帮助它的不是发现它的自己,而是付出精力和金钱的南光吧?
    想通了这点,纵然心中有万分遗憾,舞还是打定了主意不去叨扰。
    只是不待高畑舞熬过这艰难的一日,她就在宠物店以外的地方,偶遇了南光。
    ——不,说是偶遇并不贴切,舞只是远远地瞧见了一个和南光极像的女人的背影。
    除了身高,那个背影和舞印象里的南光并无太多相似之处,南光从不披散自己的头发,也不穿那样的红色连衣裙,更不会穿不适合运动的鞋子。
    纵然如此,下班的清晨,空荡的涩谷街头,高畑舞看到不远处那个身影时,还是下意识地藏了起来。
    一边是“她不可能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一边是“她这个时间在这里干什么”,高畑舞在内心挣扎一番,小心翼翼地缀在了那个人身后。
    只要她去的方向不是宠物店的方向,那自己就可以安心了。紧张的高畑舞如此宽慰自己,她躲在拐角处,探头去看女人行踪时,差点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她一惊,连忙藏回去,捂着嘴巴缓解自己的讶异——世界上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如果那不是南光,难道是她的孪生姐妹?
    舞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编辑发给南光的邮件,措辞到一半又全部删掉。
    既然南光没有提及过此事,那就说明对方想要隐藏这件事,而且,身为全职风俗女的她,有什么资格质问对方呢?
    收起手机,高畑舞激动的心情逐渐冷却下来。她走出拐角处,努力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可她刚一迈出步子,就看到了令自己更加震惊的一幕。
    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停在街那头的拐角,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背后拖着南光,粗暴地往车上塞。挣扎之中,南光黑色的平底浅口鞋掉了一只在路上,将人塞进车中,其中一个男人也跟着挤上去。
    关好车门,车子开始震动,男人又打开车门,捡起掉在地上的鞋子。
    对高畑舞的视线若有所感般,男人关门前再次看向了四周,确认没有目击者后,车辆才迅速地驶离此处。
    手指扒在墙角上,高畑舞跪坐在地上,浑身发冷,牙齿都打着冷颤。
    她想起上次和南光见面那天,她和同事们心不在焉地聊天时的内容。
    难道是…难道是传说中的“应召狩猎”吗?
    那时的她们还互相宽慰着涩谷如此繁华的中心商业区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短短一周之后,竟让她目击到了全程。
    报警!比这个念头更快的,是舞的动作,她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地点开了拨号盘,输入了报警电话。
    可是…可是那个人也可能不是南光,南光确实不会穿成那个样子不是吗?也许只是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风俗女。
    而且没准不是“应召狩猎”。像风俗女这类存在,往往伴随着透支消费、赌博成瘾和药物依赖,虽然每个月都能有大笔现金进账,但入不敷出,债比收高的情况也比比皆是。还不起钱,会被非法放贷的黑社会带走也是情有可原。
    在再走五百米就能看到警署的涩谷,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呢?就算是真的发生那种事,警察和黑道勾结也是常有的事,自己报警后,会不会被他们知道,找上门报复?
    找到这么多理由后,高畑舞停下了按在拨号键上的手。
    她收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提袋,整理了下衣物上的灰尘,站起身,向着回住所的地铁口走去。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地铁上的人也越来越多,车厢从空荡变得拥挤,高畑舞坐在座位上,身周站满了乘客,她却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被排除在人群外。
    不知是不是关心则乱,舞看到上车的乘客,总会或多或少地幻视成南光的样子。
    动听的女声在广播中播报着舞的目的站点。
    只要下了车,回到住处,躺上一会儿,现在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自然而然会消失的吧?这么想着,挤到地铁门口的高畑舞抓紧了自己的背包。
    车厢门在她面前鸣叫着打开,上上下下的路人们摩肩接踵,人流裹挟着呆愣的舞,将她搁浅在车的海岸上。
    地铁在警示音后呼啸着离去,带动的风吹动了舞脸侧的长发。
    她似乎被这一股气流唤醒,冰冷的手指弹动一下。高畑舞拔脚,不顾自己穿着裙子,奋力跑向楼梯上的出站口。
    几个小时后,当南光来到宠物店,先看到的就是坐在待客沙发上的高畑舞。
    耐不住恢复期的寂寞,南光的父亲这几天也会到宠物店转转,做些简单的工作。见南光和高畑舞都不说话,他出声打散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小光,你朋友从早上等到现在,你怎么都不接电话。”
    南光“啊”了一声,掏出手机:“忘充电了。”
    又是一阵无言,这次是南光先开口,她问舞:“是来看叁花的还是?”看到舞脸上复杂的表情,她又了然地说,“我们进去说吧。”
    高畑舞默默跟在她身后,走到宠物店一楼囤放商品的房间。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彼此打量着对方。
    “你的脸……”高畑舞发出沙哑的声音,她伸手,想要碰南光左侧脸颊上的伤口,被南光笑着躲开。
    “这个啊,没什么大碍。”南光后退半步,自己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脏。
    舞依旧面色凝重,她看着南光,看着她身上的红裙子,良久后问:“……你今天早上在哪里?是在涩谷吗?”
    南光放下手:“原来那个人是你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那里?”舞情绪激动,杏眼里逐渐蒙上一层水汽,“外面那个店主不是你爸爸吗,你为什么还要去……”
    南光抓住舞的肩膀,安抚她:“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吗?”她示意对方可以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伤,被啜泣的舞挣脱。
    她看着舞哭了一会儿,然后擦干眼泪,露出坚定的眼神,哽咽对自己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定会抓到那群混蛋的。”
    南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笑出了声。
    看她笑到弯下腰的样子,舞顿时担忧不已:“你怎么了?”她强硬地抱住南光,“不要吓我,他们到底怎么你了,你不要这样,想哭就哭吧。”
    在舞的肩头趴了一会儿,南光推开她,问:“你可以向我保证不叫出声吗?”
    舞犹疑地点点头,她的眼睛和鼻子都哭得红彤彤的。南光冲她微笑,她便也回一个勉强的微笑。
    “他们没对我做什么。”南光说,见舞要插话,她用食指堵住舞的嘴巴,“是我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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