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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川舟没直接回答,披上外套的时候反问了一句:“你会随意给一个不怎么工作的保洁开一个月4000块的工资吗?”
    邵知新表情麻木地道:“我的钱没像陶先勇一样多到烧得慌。”
    “他肯定也不烧得慌。”何川舟笑了笑,“不是买命,那就是买她闭嘴。”
    “见不得人的东西其实也就那些。不是贵重物品。陶先勇很少去,所以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文件。看那两个人讳莫如深的态度,表现又不怎么恐慌,多半已经处理完了。”黄哥叹着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放缓脚步往门外走去,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放松,在额头挤出一排抬头纹,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们目前也没有任何证据,先放一放吧。后续如果找到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隔壁禁毒大队的人,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邵知新愣愣点头:“哦……”
    ·
    众人感觉只是一闭眼的功夫,a市已经在不算明媚的晨光中转亮。雨倒是停了,路边的树叶上还留着未干的水,时不时滴落,冻得路过的行人一个哆嗦。
    何川舟回家了一趟,到分局的时候黄哥不在办公室。
    徐钰跟她说:“联系到死者家属了,对方来挺早的,黄哥刚过去了。”
    何川舟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跟她一起翻昨晚带出来的小区监控,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去找冯局。
    结果冯局也不在办公室。
    何川舟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站了会儿,影子斜斜地坠在身后,片刻后准备回去,不想那么巧,半路在楼道碰见几个熟人。
    何川舟右眼皮应景地跳了一下,脚步不停地朝几人走近。
    对面正在低声安慰陶思悦的中年男人止住了声,顺势看过来,本来第一眼还没认出何川舟,见陶思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又朝她多看了几眼,随即认出她工作牌上写着的名字,惊呼出声:“她是你们公安局的警察啊?”
    黄哥不动声色地回了句:“这是我们何队,怎么了?”
    何川舟本来想从边上直接过去,闻言也停了下来,略过临近的几人,朝最前面的女人说:“冯局,刚有事想找你。”
    冯局飞快道:“嗯,你跟我去办公室吧。”
    楼道里的光线并不明亮,还有刑警队的同事偶尔拿着资料从边上借过,发觉氛围不对,好奇地回头张望两眼。
    所有人的表情都被阴影蒙得晦涩难懂。
    何川舟微低着头,将手伸进衣兜里,双脚却定在原地没动。
    没出两秒,余光中的黑色身影果然朝她这边转了过来,陶思悦开口问道:“照林说你现在是警察。我爸爸的案子,是你负责的吗?”
    何川舟这才第一次将视线落到她脸上,没什么避讳地打量着她。
    没有化妆,脸比记忆中的要苍白一点。穿着冬天的厚重衣服,看不出太过消瘦的四肢,但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几乎没什么肉,脸颊两侧也有些病态地向里凹陷。
    她面色更多是憔悴,看不出太浓郁的悲伤。不过陶思悦五官本身就有一种婉约内敛的柔弱感,眸光浅淡,看起来楚楚可怜。
    多年没有见面,即便对方与过去依旧有七八分相似,再见的心情却没有何川舟想象得热烈,只有掀不起浪的陌生。
    见她不说话,陶思悦又跟冯局道:“我不希望她负责我爸爸的案子。”
    何川舟笑了,语气嘲弄地说:“你以为这是哪儿?还能让你点单?要不要再出个名单供你选一选?”
    她边上的男人顿时怒了,跟点了火似地跳脚:“你怎么说话的?你是刑警就这个态度吗?”
    “这里是公安分局,这位是我们重案中队的中队长。”冯局收起那份和颜悦色的表情时,如同截然换了一个人,严厉而不近人情,“不管是什么诉求,是不是应该给个合理的理由?”
    男人直指何川舟的鼻尖,冷笑着道:“她自己应该知道!”
    黄哥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了下去。
    在他面前这么对他领导,分明是不给他面子。
    何川舟的眼神与表情都没什么波动,说话的语调也是她惯常的那种淡漠:“我知道,所以我确实懒得管。就是不知道陶女士知不知道。”
    陶思悦鼻翼不自觉翕动,脸部肌肉也略带僵硬,隐约透出一种防备的姿态。她回视着何川舟,张开嘴想回应什么,可却组织不出语言,最后眼珠转动,投向了走廊的深处。
    何川舟平静阐述:“你知道刑警是怎么侦查命案的吗?查死者的社会关系,查他做过什么事、得罪过什么人。确认凶手的杀人动机,是求财还是报仇?在现代信息系统下,所有留下的痕迹都会被一一起底。说是在查凶手,也可以算是在回顾死者短暂的一生。所以,做了坏事的人,确实应该恐惧死亡。”
    陶思悦提起一口气,又朝她看过来。
    何川舟直白地注视着她,脸上带出淡淡的笑意:“恐惧一是来自于死亡本身,二是来自于人生的过往。”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陶思悦仿佛能听见她在自己耳边问:
    你父亲,经得起查吗?
    陶思悦怔神中,低声说了句:“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在乎。
    “何川舟。”
    冯局招了下手,率先走开。这次何川舟转了方向,跟了过去。
    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关上房门,冯局才问:“你刚才说是有什么事吗?”
    何川舟道:“正好想跟您说,陶先勇的这个案子还是交给黄哥负责吧。广源小区安保设施齐全,地理位置也不偏僻,凶手留下的线索其实不少,已经有大概的侦查方向。根据监控录像将相关人员排查一遍,不难侦破。我手上还有别的嫌疑人要提审,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到这个案子上。”
    冯局点头:“也好。落个清净。”
    侧面的窗户开着,从何川舟的角度可以看见外面栽着的一棵香樟树,这个季节的树叶落了大半,远没有夏天茂盛。
    何川舟说完话,对着那棵树莫名出了神。
    冯局等了会儿,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何川舟扯扯嘴角:“我在想,人活着的样子,像什么。”
    冯局欲言又止,靠近一步,搭着她的肩拍了拍。不等她说什么,何川舟又恢复了她坚如磐石的模样,不在意地道:“开个玩笑。我先走了。”
    ·
    黄哥回到办公室,邵知新买好了早饭,招呼他赶紧来吃。
    黄哥大步流星地过来,举起筷子先去抢邵知新碗里刚剥好的粽子,还恬不知耻地说:“饿死我了。”
    邵知新也没介意,帮他把塑料袋的封口拆开了,放他面前去,又回头望了眼门口,问:“何队呢?”
    “跟冯局谈心去了。”黄哥对他的服务很满意,不住点头,揶揄道,“那么关心你何队啊?”
    邵知新说:“没有啊。”
    吃了两口,邵知新又说:“何队看起来挺靠谱的。”
    黄哥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他想这孩子成绩那么好,脑子应该不笨啊?怎么看起来不好用的样子。
    摆在他眼前的事实他现在才得出结论?
    “你这不是废话嘛?干侦查的女刑警一共才几个?像何队那么年轻能做到这个位置,你真以为学历好,专业对口,长得漂亮就行啊?”
    邵知新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盯着黄哥看了数秒,狐疑地道:“黄哥,你还没告诉我,以前带何队的几个大队领导都怎么样了。”
    黄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升职或者调岗了啊,不然何队怎么往上升?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亏你还是个年轻人。”
    邵知新大失所望,叫道:“啊?就这?”
    他要有点怅然若失了。甚至觉得这平平无奇的答案配不上何队的身份。
    黄哥咬着灌汤小笼包,饶有兴趣地问:“不然你想的是什么?”
    这个不好形容。
    主要是黄朝志之前吓唬他,他潜意识里觉得何队的形象不那么的社会主义,起码可能不那么的文明和谐。
    邵知新斟酌着道:“感觉何队……太有统治力了。她其实不凶,可她面无表情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有种寒毛耸立的危机感。她一看就是做副本boss的人啊。”
    黄哥视线飘了飘,脸上是快要憋不住的坏笑,凑近了问:“是不是,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邵知新隐隐感觉到什么了,所以不敢回头,而是将脑袋压得更低了一点。
    然而一双手从他余光中伸了出来,按在他的肩膀上,他瞬间感觉那人离得更近了,就站在他身后不到半米的距离。
    对面两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尤其是徐钰,肩膀抖动着,被豆浆呛了一口,只能弯腰躲到桌子下面咳嗽。
    邵知新缓缓转身,绝望地抬高视线,慢放一般,从对方的衬衫领口转至她的脸。
    何川舟半阖着眼皮向下斜视时,极具压迫力。
    邵知新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比起面无表情,何川舟假笑着看他的时候,显得更恐怖了。
    他也扯了扯脸上的肌肉,僵硬赔笑道:“嘿嘿。”
    何川舟唇角又往上扬了扬,不过这次是忍俊不禁的那种坦率笑容,眼角也弯了下来。分明只是细微的变化,却让她身上锐气顿消,生机焕发,看起来温柔不少。
    何川舟退后一步,跟对面两人说:“看戏记得付费。”
    黄哥爽快认领,笑着点头道:“这顿我请。多吃点啊,小新,吃少了亏。”
    第5章 歧路05
    今天开始升温,十点过后出了太阳。
    阴了半个月的天气久违地开始放晴,勉强算是这段时间里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何川舟整理完手头的资料,去了趟看守所,等回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办公室里空了大半,同事要么在隔壁翻监控,要么被黄哥派出去找线索。
    何川舟去楼下拿外卖,低着头在备忘录里翻阅重要记录整理思绪,迎面听见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下意识抬头扫了一眼。
    对方目不斜视地走着,一身西装板正笔挺,外面披了件长款大衣,比何川舟高约十五公分。
    何川舟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迈着长腿阔步向前,甚至走得比边上的黄哥跟邵知新更快一些,熟稔地拐进了楼道,消失在她视野内。
    像是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连邵知新都停下问了一句:“何队?有事儿吗?”
    何川舟的思维诡异得变得迟钝。
    她听见了邵知新的话,但又跟屏蔽了一样没有思考怎么回答,大脑单纯地回放了一遍刚才的画面,进度播放至斜视对方侧脸的那一幕时尤为清晰。
    线条从他凸起的喉结流畅延伸到微抿的唇角,唇线紧薄,眼皮慵懒地半垂着,表情沉着且带着刻意的冷漠。
    或许是短时间内一连两次见到意想不到的人,那些本来记不大清楚的旧事在颠簸摇荡的画面里奇异地冒出了头。
    让何川舟觉得很不真实。
    她阖上眼,又重新睁开,在邵知新等不到回答准备离开的时候,叫住他道:“你过来一下。”
    “诶!”
    邵知新颠颠地朝她跑来,又跟着她去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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