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只心领啊。”秦真说着就笑吟吟地伸手去拉他,“咱身也领了吧。”
楚沉在秦真的手碰触到他之前就往后退了一步,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没曾想秦真这个醉鬼,身子一晃就往前栽了。
少年若是再退,她必然要以头撞地。
他微顿,伸手把人扶住了,温声道:“小心。”
秦真却借势抱住了少年的胳膊,笑得像只得逞了的狐狸,“果然是人美心善。”
她赞了一声,越发的放肆轻狂起来,笑道:“不过人我都抱到了,肯定是不会放手的。你是自个儿跟我走呢?还是我抱你回去?”
楚沉眸色微诧,抬手就要拂开她。
奈何秦真手劲极大,抱住了就不放手,发现他的意图之后,反倒抱得更紧了。
她就势一倒,下巴搭在了楚沉肩膀上,少年身上萦绕着的淡淡檀香便扑鼻而来。
秦真轻轻一嗅,浅浅勾唇,与他低声耳语,“我这人呢,一向都不喜欢来硬的,但要是你实在不肯,我又实在很想要你,那就只能破破例了。”
楚沉又好气又好笑,勉强站直了身,把她推开些许,正色问道:“你可知这是何处?”
“知道。”秦真抬眸看他,“月华山啊。”
楚沉道:“此处是月华山上九重塔。”
少年眸中倒映着红衣潋滟的人儿,眉眼俱是认真道:“我是楚沉。”
秦真愣了愣,而后笑道:“我知道你叫楚沉,方才是我开口问的。”
她醉的头脑晕沉,光晓得这少年姿容俊美,世间少有了。
哪还记得“楚沉”二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少年面露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走?”
“我在等你点头。”秦真微微笑道:“我生平第一次对人用强,还有些生疏,见笑了。”
楚沉一时无言:“……”
秦真拥美在怀心思乱动,见他没有挣扎也没有乱动,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谆谆善诱道:“跟我走啊。”
声未落,楚沉便伸手推开了她。
秦真被推得一个跄踉,眼疾手快的扶着栏杆才站稳,她抬眸,有些受伤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楚沉手里捻着佛珠,低低地道了声“对不住。”
“哎。”秦真听到这三个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没对不住我,大抵是我强的不对,你等会儿……我想想别的纨绔子弟都是怎么抢人的啊。”
她说完,还真的开始琢磨这事了。
少年见她这模样,有些忍不住想笑,温声道:“不用想了,我从一出生就被当今圣上囚在九重塔里,已有十六年整,以后也不知还有多少年。君此夜踏月而来,已尽你我前世之缘,为免遭我连累,还是速速离去吧。”
秦真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奈何醉意混沌,愣是只听懂了一句,皱眉问道:“你是被关在这里的?”
楚沉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腰间的玉珏,语调如常道:“今上赐我锁龙佩做禁步之用,玉在人在,终生不得踏出九重塔半步,如有人同我有了牵扯,一概以谋反论罪诛杀满门,你……还不走?”
秦真怔怔地看着他。
同是因为老皇帝一句话就失去了自由的人,她和那些个来京城当质子的诸侯质子们至少还能在京城里头随便走,偶尔在城外踏个青,那些个盯着他们的人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
楚沉同他们比起来,可就惨多了。
从出生开始就被关在这种地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秦真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
秦真望着他,目光微微下移,停留在少年腰间的玉佩上,“你说就是这玩意让你连这破塔都出不去?”
“嗯。”楚沉低低的应了一声。
秦真想了想,开口问道:“玉在人在?也就是说这个禁步毁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少年有些错愕的看着她,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这还不简单?”秦真扬眉,借着酒意抬手就把少年腰间的禁步扯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红袖扶风起,顷刻间,锁龙配做成的禁步就落地碎成了渣。
塔中守卫都被惊动,纷纷跑上了顶层,带头的高声问道:“何人擅闯禁地?擅闯着格杀勿论!”
楚沉抬手推了秦真一把,“你快走!”
秦真眼里却好似完全看不到旁人一般,对那些人所说的“格杀勿论”也没有丝毫畏惧。
她顺势握住了楚沉的手,抬眸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桃花眼微微弯起,笑意飞扬道:“锁龙佩碎了,从今以后,你是我的。”
第6章 被骗
“从今以后,你是我的!”
秦真嘴里念叨着这么一句忽的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喜帐里空荡荡的,楚沉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她被封住的穴道也已经解开了。
外头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阳光透过小轩窗,落在层层红纱上,璀璨得有些刺眼。
秦真抬袖遮住了眼睛,大半的思绪还在沉浸在那个梦里,一时心神动荡难以平复。
以前楚沉那厮一贯对谁都温和有礼,唯独对她敬而远之,能一句话说完绝不会多说第二句。
果然是做梦啊,梦里什么都有。
当年她醉闯九重塔,酒醒之后,人就已经在天牢里待着了,也不太记得自己喝醉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秦真当时蹲在牢房里听偷摸混进来的好友谢荣华说:“你这次闯大祸了!满朝文武气昏过去好几个,老皇帝正在头疼是先杀楚沉一个,还是把你们秦王府和楚王两家人全砍了!”
那时候,她才想起来,月华山上那座九重塔里关的是那个刚一出生就被国师断言帝星降世,将来必定会夺走老皇帝至尊之位的楚王嫡子楚沉。
老皇帝自打听信国师的预言之后,日夜难安,想杀了楚沉以绝后患,又怕他死后,帝星就托世到别人身上,所以才费尽心思把楚沉关在阴气聚集月色最浓的月华山,命他自幼带着锁龙佩,派重兵把守禁锢他的自由,让当世的大儒得道高僧轮流给他讲佛法大道、讲君臣人伦,试图化解这场天命危机。
年少时的秦真一直觉得庆文帝是老糊涂了,丹药吃多了脑子不灵光才会信这个,但是最倒霉的不是她,也只能笑笑不说话。
但是这一切,在她醉酒闯上月华山,摔碎锁龙佩,将楚沉带出九重塔的那一刻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怕秦真当时为了自保使劲浑身解数,连带着也护住了楚沉的性命,让他成为了众多质子之中的一员,获得了些许自由。
可说到底,楚沉后来入世之后所受的苦难折辱,都是因为她而起。
秦真抬手揉了揉眉心,算起来,还真是她有些对不住楚沉。
要么还是主动些,把旧债还了?
不然整天这么提心吊胆的,必然又要短命好几年。
秦真这样想着,伸手扶着床柱起身下榻,昨夜扔在地上的那些袖箭暗器什么的早已不翼而飞,连鞋都换成了新的。
她走了几步,守在外头的侍女们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而入,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秦真沐浴的时候闭着眼睛想事儿,也没注意到蓝烟和暖玉几次欲言又止。
半响后,她起身出浴换了一身朱红色的衣衫,随手拿了只玉簪挽起长发,温声问道:“王大人他们被带到哪里去了?”
蓝烟低着头,轻声道:“应该在后头的偏殿里。”
“走,过去瞧瞧。”
秦真眼下得确认那些随行官员还活着才能放心,也好让人回南州去搬金子来偿还楚沉一二。
侍女们匆匆跟上她的脚步,低声道:“您现在不便走动吧?若是被楚王知道……”
“知道就知道了,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秦真不以为意地往外走,都做好了外头若有人阻拦,她就同人打嘴仗的准备,奇怪的是外头的守卫见了她纷纷行礼,并不限制她的出入自由。
秦真有些诧异,也没说什么,只微微点头示意一笑而过,往后头的偏殿走去。
而此刻,试图同楚沉打嘴仗的人刚刚带着三五个随从飞马扬鞭赶至林王宫正门前,居高临下地朝守门的副将道:“去禀告你们君上,就说东安侯谢荣华有要事求见。”
来人身着一袭绛紫锦袍,贵气逼人,翻身下马时随手就把马鞭扔给了身后的随从。
“侯爷请随末将来。”守门的将领认得东安侯,这边带他入内,又派人速速去君上跟前通报。
“有劳。”谢荣华气度翩翩的道了声谢,便跟着一道往里走。
他要见的人此时端坐正殿主位,翻看着底下众人呈上来的名册和账册。
底下一众谋臣副将共二十余人,分列两旁,论其此次发兵攻打林州的得失来。
一众谋士们有些忧心忡忡,“君上此次贸然出兵,得了林州,又有秦郡主在手,南州亦是掌中之物,可这势头太盛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龙椅那位只怕也要坐立难安了。”
副将们则是意气风发,纷纷开口道:“叛贼不剿,一年比一年势大,皇帝的龙椅就能坐的安稳吗?”
“更何况君上此次发兵打的是反贼,是为了抢回意中人,古来多少豪杰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皇帝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最年长的那位谋士颇是担忧道:“可就是君上心仪秦郡主这事……说出去几人能信?”
众人纷纷闭了嘴。
他们这次出兵占尽天时地利,连为抢妻而夺城的由头都好的不能再好,偏偏抢的这个人不太对,全天下都知道楚沉和秦真当年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这忽然就变成了心上人,谁敢信?
楚沉抬眸看向众人,“孤信。”
他只说了两个字,底下众人再次哑口无声。
殿中静默了片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决定先找点别的事情来讲。
左下方副将率先开口道:“末将已经清点过戴贼底下兵力不足七万,先前围南州事吹嘘自己十万大军围城,可笑是秦王居然真的信了,一仗都没打,就把女儿嫁给了这老贼!”
楚沉合上名册放到一旁,语调微凉道:“她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取林州。”
底下众人又接不上话了。
右边的谋士感慨道:“秦郡主病弱之际尚有如此野心,全盛之时又当如何?”
方才说人可笑的那个副将小声接话道:“有点可怕。”
楚沉笑了笑,翻了几页账册一目十行的看着。
底下众人还没想好说些什么好,外头的侍卫匆匆进殿而来,“启禀君上!东安侯求见!”
“他来得倒快。”楚沉随手把账册合上了,“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