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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乃后事,暂搁不提。
    除了裘进之,种瑞跟李和也打上了交道,李和毕竟身份不同,种瑞不可能像对裘进之那般直接对李和,只某日李和亲请种瑞吃饭,便被种瑞灌的酩酊大醉,据说卧榻躺了足足三日方缓过来。
    之后两人该如何便如何,李和无事便跑去看种瑞与裘进之干活。
    而李和也特地登门,执君子之礼朝种苏郑重的道了次歉。
    “要知你是女子,我定然不会做出那事,”李和道,“当然,即便你是男子,我也不该。”
    事情已过去许久,种苏摆摆手,与李和举杯,喝了杯茶,示意此事以后不必再提。
    “这下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了,“李和一脸庆幸,道,“我祝愿你与皇兄百年好合。””
    “不过我有件事实在好奇,想要请教一下。”李和又真诚道,“你若不说,怕是永远不会有人知你是女子,除了你与景明兄确实容貌神似外,其他的细节,”李和指了指种苏喉咙,“究竟怎么做到的?”
    种苏如今对外仍是一身男装,见李和实在好奇,反正如今也无需再隐藏,于是便进房取下喉上薄片,让李和细细查看。
    “太精巧了,太厉害了。”李和喜好医理医药,碰到这种好东西,当即便两眼放光,情不自禁感叹,“这,这到底是何人所制。”
    “一位江湖神医。”种苏道。
    “那假死药也是他的手笔?”
    种苏点点头。
    “厉害,太厉害。”李和说,“实不相瞒,我也曾研制过假死药,奈何屡次失败,市集上也有售卖的,效果却差强人意,且多有后遗之症。唯独这假死药,我上回正好看过你家护卫“尸体”,实在死的逼真自然,且醒来后身体没有任何影响。这神医实在神,太神了。”
    李和目光中流露出痴迷与崇拜,热切道:“不知这位神医姓何名谁,居住何处?二位可能告知,小王想要与他结识,向他请教。”
    种苏与种瑞对视一眼,都看出李和在这事上十分认真,确实欲诚心求教。
    “此人乃江湖游医,行踪不定,家父与他早年有点交情,方得他相助,平日里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种瑞道,“不过据说他的长居之地乃神医谷。”
    “神医谷?那是什么地方?具体在哪里?”
    “据传神医谷位于录州边缘地带,隐于崇山峻岭之间。”种瑞道,“至于更具体位置,便无人能知了。这些都是江湖传闻,真真假假,也无人能知。”
    “景明兄故乡录州么?”李和却连连点头,如获至宝,说,“哪日景明兄回录州,烦请告知我一声。”
    经李和提起,种苏倒想起的确药回去了。
    身份之事结束后,消息与公文很快也会传至录州,种苏一早便写了封书信回家,信中先简单说明了一下,目的是让他们放心,以免从旁人口中听到反而不知所措。
    前几日,种苏收到了种父种母的回信。
    里头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画儿,画中种父种母两人被一道雷电劈中,两个人的身体都从中裂开,表情惊恐中夹杂着迷茫,以及不可置信……
    可以说相当……精彩。
    种父是认得字,会写字的,却用了这么一幅画儿来表达,可以想见他们的心情。
    种苏本想让陆清纯和桑桑先回去安抚一下裂了的双亲,想了想,觉得恐怕唯有自己亲自回去方能有效。
    种苏决定回去一趟,于是向李妄提了这件事。
    万万没有想到,李妄居然要与她一起去录州。
    “总要去一趟,”李妄说,“再者我也想出去走走。”
    种苏明白李妄的意思,他想出去走走或许是真,更主要却是为了她。虽未说的直白,那意思却显而易见。
    种苏勾着唇角笑,却又有点担心,本来她商贾之女的身份便有少许议论之声,如今李妄还要亲去她家,这礼节待遇是否太隆重,况且山高路远,只怕朝廷反对之声不会少。
    孰料结果大大出乎意料。
    诚如李琬所言,李妄如今更勤于政事,只要在宫中,除了睡觉吃饭,便几乎全日无休。天子励精图治,本是好事,然则李妄之才能与要求,却非人人能全都跟得上,年轻的官员们固然需要磨练,就连杨万顷这等老臣,也颇觉招架不住。
    再则李妄身居皇宫多年,从未提过微服远行的要求,身为一朝天子,去看看自己的领土与子民,也是应该的。
    再者此事事关立后,当然更要支持。
    于是,当李妄提出此事时,朝臣们难得的几乎全数通过,上上下下皆大松一口气。
    最终大致定下,待种瑞苦役结束,便启程出发。
    “哇……公子,不,小姐你好美。”
    桑桑捧着面铜镜,由衷发出赞叹,又感慨道,“好久没看到小姐做女儿家打扮,都快忘记什么模样了……真好看。”
    “真的?”种苏第一次有点不确定,问道,“是男装更好看,还是女装更好看。”
    “都好看!”桑桑想了想,说,“各有各的好看,但非要分个高下,今日这身最美。”
    种苏笑了,“我家桑桑真会说话。赏你颗糖。”种苏丢给桑桑一颗糖果。
    今日种苏与李妄约好见面。
    种苏转头看向镜子,镜中一张白皙漂亮的面孔,唇角与眼角的修饰已抹平,清淡的妆容更偏向女性的柔美,眉宇间仍有那么点雄|雌难辩,令人过目难忘,既美在皮相,亦美在气质与神韵。
    种苏试着对镜笑笑,生平第一次有点忐忑,不知李妄看到这样的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是种苏第一次以女儿身份面见李妄,当她看见李妄的眼神时,便笑了起来,紧张与忐忑瞬间消失殆尽。
    夜晚的长安街头,人来人往,李妄于万千人群中一眼看到种苏,继而就那么怔在原地。
    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如今身着石榴裙,青丝间的一只蝴蝶金玉步摇,与珠玉钿钗晶莹辉耀,恰如其分的淡淡妆容,更显明眸皓齿,光华照人。
    那双眼眸澄澈灵动,盈盈一笑,既有平日里熟悉的洒脱爽朗,又有说不清的些微陌生。
    那笑容直击人心上。
    天上明月照耀,人间华灯璀璨,种苏立在这喧嚣的尘世街头,李妄于人海中看着她,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如骏马奔腾,狂风破浪。
    “小女子阿苏,见过燕兄。”种苏从人群中走来,站到李妄面前,盈盈福了一礼,笑笑的看着李妄。
    李妄的目光久久定在种苏面庞上,一时没有说话。
    “不认识了么?”种苏笑道,说着轻了轻嗓子,声音微微压低,“燕兄。”
    李妄眼中的惊艳之情稍敛,含了笑意。
    “如何?”种苏轻咳一声,问道,“可看的习惯?”
    李妄点头,给予真实而肯定的回应:“很好。”
    “真的?”
    “嗯,”李妄漆黑眼眸中映着种苏面容,他抬头看看头顶墨色天空,轻声道,“月犹不及。”
    种苏笑的眼睛弯起,说:“有点夸张,但听的好高兴。”
    种苏走至李妄身旁,与他并肩而行,慢慢朝前走去。
    长安的夜在宵禁之前似乎永远没有安静的时候。繁华之下,他总充满着生机勃勃的喧闹。今日有风有月。气温凉爽。街头上人头攒动。
    种苏与李妄慢慢的走着。两人挨的很近,片刻后,种苏袖中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十指相扣。
    种苏忍不住笑起来。
    李妄侧首,他很喜欢看种苏的笑颜。种苏目若点漆,眼神明亮,笑起来时更神采飞扬。每每看见她的笑容,便能忘却所有烦恼,世间万物都失去颜色。
    如今换了女装,其神采不减反增。
    “你去录州真的没问题吗?”种苏问道,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没有问题,不必担心。”李妄说。
    如今的朝廷比之从前更富有朝气,朝堂多是有能之才有识之人,新的秩序已重新建立,虽还有许多不足,但已慢慢进入良性循环,还有杨万顷等老臣坐镇,即便李妄离宫个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问题。
    “咦?”种苏四下看看,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他们竟然走到了她初来长安时第一天落脚的地方。那客栈的名字她还记得,看见客栈便想了起来。
    “我当时便住这里。”种苏还清楚记得当时情形,“那日是杨相寿辰,我放了行李,便兴冲冲跑去街上。”
    李妄抬头看了眼那客栈,问,“然后呢。”
    然后人实在太多了,差点被挤死,种苏笑道,“当时我鞋子都被挤掉了。”
    如今想想,只觉好笑,长安简直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个爱听,一个爱说,总说不尽似的。
    反正是漫无目的散步,种苏忽然心念一动,脚步一转,带李妄走上另外一个方向。
    那天她鞋子被挤掉后,实在怕了汹涌的人群,于是在街边摊主的建议下,决定改道去人少的地方,长安有名的观月楼去赏月。
    当时所走的正是这条路。
    “我走啊走啊,走到了这里,”种苏停下脚步,抬起下巴,朝前示意,“然后就听到了一道奇怪的声音。”
    两人所停之处,乃一深巷巷口,里头隐约透出一点模糊轮廓。
    “燕兄还记得这里吗?”种苏笑眯眯问道。
    “不记得了。”李妄面无表情道。
    “哦,是吗?”种苏道,“要不要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李妄不说话,也不动,好看的黑眸睨了种苏一眼。
    “不去么?”种苏扬眉,“那我自己去呐。”
    说着便要往里走,手却一紧,种苏回头,眼里都是促狭而了然的笑意,李妄看了她半晌,另外一只手颇为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今日这条街上人不算少,但比起主街还是安静许多,行人三三两两走过,深巷里头却没什么人,大抵平日里此处就幽深僻静,少有人经过,因而便没有点灯,唯有月光照出点朦胧的光亮。
    巷子里显然也打扫的很干净,空气闻起来干燥清新。
    种苏与李妄并肩走进来,随着记忆,来到曾经两人初次相遇的地点。
    “燕兄可想起什么么?”种苏侧首,笑着看李妄。
    “想起来了。”李妄说。
    “什么?”
    “我曾在这里遇到一个淫/贼。”
    种苏:……
    “喂,我那是为了帮你,”种苏哭笑不得,当日情形至今想来仍不由挑眉,“明明要帮你,你却凶的很呢。仿佛我真想做什么似的。”
    李妄不语,眼眸微垂,虽光线昏暗,种苏还是清楚看见了他眼中之意:真没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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