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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巷中之事,种苏亦没隐瞒,桑桑问起,种苏便如实讲了。
    “是啊。”种苏点点头。
    “这样不好吧。到底是个男人呐,”桑桑说,“公子到底是个姑娘呐。调戏男人,被老爷晓得了,恐怕得挨打。”
    “天高地远,他如何晓得,”种苏想了想,叮嘱道,“你们两个,日后回去可千万别说漏嘴。”
    “我自然不会,”桑桑下巴一抬,叫道,“陆木头,你听见没?”
    陆清纯大口扒饭,点点头。
    “世上多的是男人调戏女子,女子调戏下男人又如何。”种苏摇摇头,说道。
    许多男人还是蓄意为之,她那日不过凑巧碰上,话赶话的,并无猥亵之意。
    “说的也是。”桑桑马上附议,又道,“不过醉酒的男人大多脏的很。”
    “还好。”种苏随口道。
    那男人虽境况狼狈,衣衫凌乱,却全身整洁干净,虽有酒气,却不浓重难闻。
    “那男人是不是很俊呀?”桑桑眼睛一转,嘻嘻问道。
    种苏咧嘴一笑。
    桑桑还是很了解自家姑娘的。倘若男人太丑,哪怕置气,种苏也绝不会动手。虽说不可以貌取人,但大家对漂亮的,美好的东西总会另眼相待一些。
    “有多俊啊。”桑桑好奇道,“比你跟大公子还俊么?”
    种苏认真想了想,诚实道:“我见过的男子中,暂无人可比。”
    桑桑哇了一声,遂更加好奇:“快说说,你怎么那个他的,他就没反抗么?”
    陆清纯抬头看看二人,夹了点菜,默默蹲到屋檐下去。
    时隔三日,种苏再想起那晚,还历历在目。
    她也未想到,初来长安,竟会“轻薄”了个男子。她着男装时,从前也常装模作样的挑挑相熟女孩们的下巴,摸摸人家脸庞,相互嘻嘻哈哈,玩个乐子。
    如此“正儿八经”调|戏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实乃人生头一回。
    当时尚不觉得,如今想起,稍稍有点脸热。
    种苏捻了捻手指,指间似还残留着那肌肤的触感,滚烫的温度……男人眼尾那抹红痕,扬起的脖颈,压抑的喘|息……
    还有那最后一下,简直……
    种苏摇摇头,努力驱赶掉那一瞬的触感。还好隔着衣物,否则这手指可以砍掉不要了。
    “哇——哇——”
    桑桑听种苏附在耳边讲完,瞪圆了眼睛,连连惊叹,脸上浮起红晕。
    “不过,听说长安城里随便丢块砖,都可能砸到个皇亲国戚,”桑桑乐完,有点担忧,“可别碰巧惹到个大人物……老爷可再三交代过,千万别惹桃花债,别沾男女之事,姑娘日后回去可还要嫁人的。”
    “别胡说!”种苏赶紧捂住桑桑嘴,“哪那么巧。多盼点我好行不。”
    桑桑忙道:“是是是,坏的不灵好的灵。呸呸呸。”
    “再者,当今圣上族亲不多,后宫至今无人,哪来那么多皇亲国戚。”
    那男子身上的确有种贵气,想必出身不差,但皇亲国戚么……种苏心想,应该不至于,自己的运气也应当不至于那么差。
    “还有,这里不比录州,无论何时,即便在家中,姑娘二字都莫再叫了。”种苏喝茶,像男子般漱口,清清喉咙,道,“这两年,我就是扎扎实实的男人。”
    “是,公子!”桑桑笑道,又凑近种苏,“公子你再给我讲讲呗,后来他……”
    “不害臊。”种苏捏桑桑肉肉的脸颊,忽然目光一转,发现一事,“咦,清纯,你怎地耳朵红了?”
    陆清纯端着碗饭,蹲在屋檐下,低着头,耳朵红红的,见种苏看见,赶紧背过身去。
    “取名清纯,实则不知脑子里想什么呢,”桑桑撇嘴道:“你改姓贾好了。”
    陆清纯不敢说话,使劲埋头。
    种苏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笑道:“今天早点歇了,明儿带你们玩儿去。”
    春闱会试已过,只等放榜,之后便是殿试,待殿试结束,进士及第之时,种苏方可与士子们一同入职。
    学子们等放榜,准备殿试的阶段,也有许多除学问之外的事要做,比如拜座师,认同乡,结交同期等等,种苏此番上京,一路顺利,比预期计划提前抵达,于是时间更为充裕。
    她无需结交攀附,图谋钻营,这段时间除了读读书,便可用来多多熟悉长安生活。
    两年后,说不定有来无回……啊呸,种苏赶紧打消此念,两年后定会平安归家。这两年时光,前景未卜,但芝麻小官不过做些无关紧要的的杂务,平日公务中谨慎些,或许会受点磋磨,但料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平日该怎样便怎样吧,不必日日焦心,束手束脚。
    生活嘛,重在当下。
    翌日,天气彻底放晴,万里无云,春光明媚。
    种苏坐在窗前,对镜小心翼翼抚平鬓角微不可见的一点褶皱,使得它与皮肤贴合的更为妥帖。
    镜中映出一张陌生面孔。
    “这人|皮面|具当真神奇。”桑桑在一旁帮忙,感叹道,“鬼手大师果真了得。”
    “都是钱呐。”种苏对镜做最后的检视。
    种苏虽与其兄种瑞样貌十分相似,种父为求万无一失,还是偷偷请来了人称鬼手大师的江湖神医。
    鬼手大师每日以其独门医术,配合正骨手法,将种苏面容做了小幅度调整,令其轮廓与线条更贴合男子气质。
    事实上种苏五官男女皆宜,哪怕日后恢复女装,这调整也只会为其增添一抹英气,并无其他影响。
    除此之外,种父为防万一,还让鬼手大师为种苏量身定制了一张人|皮|面|具。其他的一些装备,鬼手大师也相当细致周到,从头到脚,无一不全。
    “以我名头做保,无人能识破你男儿身。”鬼手大师说。
    种父放心了,付出的代价则是厚厚一摞银票。
    种苏贴好面具,又将一物贴至脖上,手松开,顿时脖颈上现出一小小喉结,与种苏本来肤色毫无二致,完美贴合,种苏吞咽一下,喉结随之一滚,效果无比逼真。
    不得不说,那一摞银票还是相当值得的。
    种苏预备先去东市逛逛,临出门前忽想到那小巷貌似离东市不远,为防万一,也为试试这面具效果,便决定易容出门。
    戴好面具,种苏起身,换好外衣,端详镜中。
    只见镜中人一身锦袍,面容虽比不上种苏本貌好看,却也眉清目秀,种苏发间系了根蓝色绸带,更显飘逸灵动,实乃翩翩少年一枚,相当亮眼。
    眉目顾盼间,似换了个人般,已完全看不出原本半分模样。
    “好俊哦。”桑桑捧心道,“公子怎么都好看。”
    种苏眉头轻扬,灿然一笑,折扇唰的一声,潇洒展开。
    “走,耍去。”
    第5章 东市再遇
    正是春初,草长莺飞,街道两旁槐柳新叶簌簌,较之夜晚的灯火辉煌,白日的都城则呈现出另一种生机勃勃的繁华。
    录州不算孤陋小城,种苏上京路上沿途也见过不少大城与热闹集市,然而跟长安一比,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寻常之日,街上亦人声喧哗,车水马龙,才春初,便有年轻男女换上春衫,走在春天的阳光里。街边商铺林立,各种货物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听说西市还要热闹些。”桑桑道,双眼几乎不够看了。
    “下回便去西市。”种苏也眼花缭乱,看人看路看风景,还想买吃的喝的,以及各种东西。街边有人在卖艺杂耍,人群爆发出阵阵掌声与欢呼。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多好看好玩好吃的?
    真是太好了,种苏喜气洋洋,接下来的两年不愁无聊了。
    种苏买了些小玩意,手中拿不下,便装在袋中,全部挂在陆清纯的剑上,一转眼大看见热腾腾的烧饼出锅,顿时饿了,马上排队,掏钱,买了三个,与桑桑陆清纯人手一个。
    那烧饼烤的外酥内软,里头揉了芝麻与干果碎,香气扑鼻。
    种苏正要吃,忽的脚边一碰,碰到个人。
    种苏忙低头,却是几个小乞丐,跪在路边,身旁地上坐着个中年男人,另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席子,席上躺着个看不出面目的女人,身上盖一床同样破破烂烂的棉絮,露出一头脏污长发。
    小乞丐们约莫五六岁模样,最小的那个只有两三岁,牙还未长齐,歪歪扭扭的跪着,几人俱蓬头垢面,瘦弱不堪。
    “哥哥姐姐行行好,给点钱吧。”
    大点的孩子领着几个小的,见种苏几人停步,便朝她磕头,捧着碗伸到她面前。
    种苏扫一眼那中年男人和躺着的女人,中年男人亦一头乱发,面色凄苦,见种苏看来,忙跪地作揖:“赏孩儿们一点饭钱吧。”
    种苏拿了几个钱,放进小乞丐们的破碗里。
    小乞丐们呐呐道谢,那目光却黏在种苏几人手中的热饼上。
    种苏还一口未吃,心中十分舍不得,但见状还是伸手,将烧饼递给他们,桑桑与陆清纯也递出各自手中热乎乎的烧饼。
    小乞丐们顿时大喜,眼睛瞬间亮起来,张嘴便要咬,然则身后中年男人重重一咳,小乞丐们忙定住,复又朝种苏几人磕头。
    种苏正欲离开,身侧却走来一人,那中年男人马上又朝那人作揖,几个小乞丐们也闻风而动,立刻围到那人脚边,磕头哀求。
    那人停下,侍从也随之停驻,观察他神色,就要伸手掏钱。
    那人低头,瞧见小乞丐们瘦削苍白,衣不蔽体,浑身脏兮兮的,捏着张饼,小点的孩子口水流出来,眼巴巴的瞅着他,他顿了顿,随即从腰间随意解了块玉佩。
    他没有粗鲁的丢下玉佩,而是微微俯身,轻轻放进碗中,玉佩落进破败的碗里,只发出极轻的一声“叮”。
    好大的手笔。
    种苏还未离开,看见这一幕,不禁心中暗叹。
    她家有玉石铺子,她耳濡目染,多少识货。这人的玉佩虽只小小一枚,却乃上等玉种,这种小玉佩常成对雕刻和佩戴,十分珍贵。
    种苏只一瞥,便瞧出这人的这双玉佩无论成色,还是工艺,皆属上上品。即便单只售卖,也价值可观。
    中年乞丐狂喜,马上一把抓住玉佩,怦怦磕头。
    那人抬头,没什么话,抬脚要走。
    种苏还站在原地,两人相隔不过几步,顿时迎面相向,四目相对。
    ——我的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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