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可惜了这把座椅,曾经年迈的匠人之手打磨得光洁亮丽。
马修眼疾手快,在椅子碎裂之前就起身躲开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无形的力量并没有因此消弭。仅仅几个毫秒,四散的气流又骤然聚集起来,宛如一把冰冷的利箭,直直冲着马修的面庞射了过去。
准确来讲,是他的左眼。
马修完全来不及防备。很快,他痛苦地跪倒在地,一声哭嚎破喉而出。既暗哑又难听,很是缺乏往日的绅士风度。
与此同时,他捂紧左眼的手指颤抖着,根本无法并拢,汩汩的血流沿着指缝蜿蜒而下。
马修绝望地感觉到,他体内的能量正在快速流失,而那提供能量的泉眼已然永久枯竭。
凯瑟琳手中的刀具早就掉落在了脚边。她惊愕地张大嘴巴,犹豫着要不要趁火打劫,朝马修的胸口狠狠踹一脚。
“克罗诺斯!!!”塞谬尔凭着吸血鬼的傲人嗅觉,第一时间识别出了来人。但他如今还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即使再激动也只能用椅腿把地面敲得砰砰作响。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狭小灰暗的储藏室似乎一瞬间被点亮,同时也显得更加逼仄了。在这个男人弯起的右臂上,稳稳坐着一个长发少女。
塞谬尔一看到她,就疯一般的挣扎起来,胸膛已经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木刺扎伤,新鲜的血液涌了出来。凯瑟琳赶忙上前把木棍拔了出来,他痛得闷哼一声。
“福音——很抱歉我没保护好你。我中了麻醉枪,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福音转过头来看他,然后从克罗诺斯的怀里跳了下来。塞谬尔看到了她的脸,剩下的解释一下子断在了口中。
她的眼眸不复从前的单纯与迷惘,而是透彻的黑,清明、带着不易觉察的冷漠,宛如大梦初醒一般。事实上,她的身体在经历过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之后,灵魂也在这闹剧般的暗夜里一同苏醒过来。
福音找了把钳子,叁下两下帮他剪开了银链,冲他眨眨眼睛:“谢谢你,塞谬尔。我失去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简单来讲——我被一个很可怕的藤蔓怪打伤了,差点死掉。不过我很幸运,刚刚被这个奇怪的男人救了回来。经过了这么一场折磨,记忆竟然也奇迹一般的恢复了!”
谁说无微不至的呵护才能唤回记忆?
除极少数受上天眷顾的幸运儿之外,所有人都在痛苦中挣扎着存活,无一例外。而封闭记忆后的幻梦宛如一剂安定,除了能令人短暂停留在伊甸园,药效过后的空虚却更加难耐。
说来讽刺,对她而言,找回记忆的根本就是直面痛苦。她之所以在这个世界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就是因为怠惰,与生之为人难以割舍的懦弱。
而身体上极度的痛苦,却与那段被内心封闭的记忆达成了共鸣。
福音竖起拇指,示意自己身后的克罗诺斯就是她所说的救命恩人。塞谬尔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那个银发男人却根本没有施舍他一点余光,长睫低垂,狭长的蓝眸只是注视着福音的侧脸。
塞谬尔内心哂笑,即使自己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克罗诺斯,却依然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对福音这么迷恋。前世今生,一如既往。
“祝贺你,福音。相信我,这次百分百是真话。”
福音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还是像往常那样挖苦他:“我很怀疑。克罗诺斯已经给我看了一切——包括你的想法——所以我也知道了,你有想过把我变成吸血鬼。”
“只是偶尔那么几个瞬间而已。虽然有的是机会,但我到现在都没有下手,不是吗?”塞谬尔再也忍不住了,大笑着一把抱住了福音。
“塞谬尔,不用再狡辩啦,我是真的很高兴认识你。”福音拍拍他的肩膀,想让他稍微松开一点儿自己。
塞谬尔没有松手,而是把头往她的肩窝里埋得更深了。
他知道福音无意令自己难过。
但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那么像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