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只稍抬起眼,雅辛托斯掷出的铁饼,便被西风轻易地改变了方向。
沉重的铁饼在空中猛然一个疾转。
用比去时更快的速度,狠狠砸向雅辛托斯的头颅。
——啪嚓!
疼痛直捣入脑颅深处,伴随着自己头骨碎裂的脆响,让雅辛托斯在这酷暑之中,满背冷汗地惊醒。
西风神发出一声半是冷哼半是嗤笑的气音:“说谎。”他似乎早憋着这一出,以至于语速像排练过很多次一样的快,“三天前,我来到斯巴达,却听见你在阿波罗神殿中祈祷神明的降临,并且向他示爱——”
“你误会了。”雅辛托斯干脆地打断。
西风神抬臂环胸,冷笑着等待雅辛托斯的解释。
“……”
“…………?”
雅辛托斯面不改色地和西风神对视,仿佛因为想不出下一步而卡住的人不是他自己。
风吹过芦苇荡,送来女孩们的嬉闹声。
雅辛托斯随意扫了眼河畔,目光在稚童高举过头顶的泥偶上停顿数秒,获得了鬼扯的灵感。
借着披风的掩护,他将左手不着痕迹地背到身后:“我祈祷的神明不是阿波罗。”
西风神:“你说谎!你在阿波罗神殿中,怎么可能不是在向他祈祷?”
雅辛托斯从容不迫地收回手,掌心摊开:“是向祂!”
没准备好,最后的声音稍微有点劈叉。
雅辛托斯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赞美无可匹敌的始源神,祂是世界的开端,是一切诞生的起源,是众神之神,是伟大的混沌,赞美卡俄斯!”
素白的手掌上,安静躺着一团泥坨,丑得令人发指。
这是雅辛托斯刚刚就地取材,随手抓来的。
时间紧迫,雅辛托斯瞎几把捏了几下,就拿来糊弄西风神,态度不比糊弄三岁小孩认真多少,不过他倒是记得把手擦干净了,销毁罪证。
雅辛托斯用余光扫了一眼自己“杰作”,也被辣到移开视线,但面上仍是一片坦然:“我的朋友,请欣赏我亲手为我神塑造的神像。”
丑又怎样?只要脸皮够厚,就能拥有打不倒的自信。
挂着自信的微笑,雅辛托斯一边全方位展示自己的杰作,一边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梦中的画面。
芦苇荡中那双饱含恶意与轻蔑的眼睛,比起嫉妒,更多的是憎恨和不服气。
在被拒绝这件事情上,西风神更计较的明显是自己输给了阿波罗。至于雅辛托斯,对于西风神而言,不过和那位可怜的情人一样,是一次争抢掠夺的美丽战利品。
雅辛托斯眼底掠过一抹嘲讽的冷笑,针对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是针对自己。
对于一个斯巴达男人,尤其是王储来说,不是战死沙场,而是作为情人——甚至战利品,死于被争夺,无疑是最不名誉、极具羞辱性的死法。
雅辛托斯心里已经模拟起弑神的具体章程,土都埋到了西风神的头顶,语气仍旧淡定自然:“你觉得如何?之前我去神殿,就是给祭司看这个。”
现阶段,姑且先把西风神糊弄走,改变被杀死的命运,再着手做准备。
雅辛托斯抬手,将能让三岁小孩嫌弃到暴哭的丑泥坨怼到西风神眼前。
“后来我又修改过,这是最新定下的模子。我准备送去工坊,让最优秀的铁匠来打造,你觉得祭司会愿意用这尊威严的神像,替代阿波罗神像吗?”
西风神:“…………”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威……严……?
静默之中,两人的目光在丑得人神共愤的泥坨上定格片刻,西风神的脸才抽搐似的扭曲了一下。
他的嘴巴张开又合上,仿佛有满腹复杂情绪,不知该如何宣之于口。
雅辛托斯将西风神的表情尽收眼底,毫无心虚地继续鬼扯:“我认为,黑色的泥土比大理石、黄铜更加贴合我神的形象。至于无法捉摸的形状,比起具体的人形,更加能体现出我神莫测的特性。”
雅辛托斯指着丑泥坨上三道明显的指痕,鬼话信手拈来:“这三处更是点睛之笔,是加诸于柔软线条上的力与美,仿佛在没有固定形状的混沌之后,有肉眼无法看见的神明正欲出来,他的形体之巨大,超乎想象……”
西风神:“…………”
他冲着“神像”瞪眼。
雅辛托斯刚把这玩意儿掏出来时,仄费罗斯还怀疑了一下,是不是雅辛托斯在糊弄他。但结合着介绍左右端详,他还真品出了那么几分力与美的结合、不可名状的意思……?
对于艺术一窍不通的西风神,不大自信地分析:
而且,从理性的角度想一想,雅辛托斯真的会撒这种漏洞百出的谎吗?
仄费罗斯谨慎地看着神像,心中思绪百回千转。
他对于雅辛托斯的执念,确实有几分是贪图美色,但最主要的还是想和太阳神一较高下。可如果这场竞争中再多卡俄斯这样一位竞争者,比赛的天平完全就倾斜了哇!
即便他和阿波罗站在同一边,卡俄斯只用一根手指,都能轻描淡写地把天平的另一端摁进深渊里去。